五花八门驻京办：跑部钱进办公私事

许子东：它归根节底还是一个公事私办跟私事公办，这两方面的功能是最突出的。所谓公事私办就是说它替这个县或这个市、这个省的某一个事情，正常途径走不通，他到北京来办，比方我们这里发掘马超的二奶墓了，要中央来肯定一下等等，正常的走不通，那花点钱，这种叫公事私办。

那另外一些叫私事公办，就是说咱们县长的儿子强奸人家了，这个事情东窗事发，那我们要来北京把他捞出来，这类的，这两种功能，我听他们说决定了你派什么样的人驻京。走前面这个，你要配能干的人，所以当地地方派人的时候，他还会派。因为他还很难做，他需要一定的工作能力，把他这个省、这个市、这个地方的事情在北京摆平。

加藤嘉一：那为什么要驻京呢？现在交通很发达。

许子东：刚才已经回答了，他不了解北京的情况，你长期在这里，长期跟人家吃饭，你就知道谁这谁可以打得进，谁谁谁可以接近，谁谁谁的儿子你可以认识，你不是直接能找部长的，跑步你不是能直接跑的。

窦文涛：你知道在有的媒体眼里驻京办还有一个名，叫酒精办。前两年是河南地方上，两个驻京办事处，他们还报案说我们花了66万，买了777瓶茅台酒是假的，假酒，结果他一弄出来，老百姓说你们买这么多瓶茅台酒干什么？就是他讲的这个，就是说到了北京再说，因为北京深似海，水太深了，所以有一个驻京办翻开小册子，所有的各部委的头头脑脑的电话、联系方式，甚至是说，比如说我们河北级的，在北京的明星、名人。所有你可能找得着的人全有，甚至于还有功课做的更细的，你的生日，你太太的生日，你孩子的什么问题，全记在本子上。

许子东：还有你的女朋友，中国人记一个什么东西，叫有事有人，没事没人。你不能说我今天有事要您帮忙了，我来请您吃饭，吃到半会儿说，我们有个什么项目，不兴这个的，上面的人也很难办，就算窦文涛掌权，他今天第一次跟我吃饭，你就要我帮这个忙，他觉得我在滥用公权。但是，要是这个人平常已经吃过好多次饭了，都变哥们儿了，喝醉的时候头都碰头的了，都已经是这样了，又是老乡，下次有什么事情要帮忙，那我不是滥用公权，我是帮同乡的忙。

加藤嘉一：我觉得这个很浪费，因为我也经常参加那种饭桌应酬，但是我就是说他们是很不清楚，就是大家那么一批人聚在一起吃饭，互相介绍，我有什么能力什么的，但就是很浪费。

窦文涛：他管这个吹牛叫互相介绍我有什么能力。

加藤嘉一：散了之后，再各自保持联系，但这种渠道很不清楚，没有什么固定的渠道。比如说你是县级的，那县级那你找省级的，省再找中央的，这样渠道是很固定的，那我觉得非常有效了。如果就是莫名其妙、乱七八糟、一塌糊涂，这样的话就是说我觉得非常没有效率。

窦文涛：现在按照主管部门发了红头文件，就是说新一年，6个月之内，就是说今年前半年之内，数千家驻京办都得撤。听说潍坊已经撤了，就是说保留这些必要的，副省级什么的，其他这些乱七八糟都撤。但是我看我们微博上，《新周刊》的我那朋友说了一个话，说这要撤，肯定会导致一个地方火起来，哪儿呢？廊坊，你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吗？

许子东：它撤到郊区去。

窦文涛：撤到廊坊去了，我想听你刚才讲，跟中国人吃饭，我就觉得咱们老说中日文化当中有一些相关的部分。从中国文化来讲，这么多的驻京办，中国人真是个家天下，而且这个家，有大家有小家，你一个县里有什么必要在北京也弄个办事处呢？你就会发现中国人，他是很多地方都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小独立王国。比如说这县里也有人大，这几套班子，一个小小独立王国，关起门来有点自己的事情。都是一户一户的人家，所以都要通天，都要跟北京打交道。而且就像你说的，中国人之间的吃喝，我想你要说它是个家，这个家的一个中心内容可不就是吃嘛？

加藤嘉一：对。

窦文涛：是吗，你觉得这跟日本有什么异同？

加藤嘉一：就是勾结嘛，有一定的圈子、地坛，比如说我刚从日本回来，就是说小泽一郎，现在民主党的干事长的丑闻，政治现金出了问题。跑步钱进，比如他地方的赞助公司要拉活，要找小泽提供便利，就是作为一个换的条件，提供现金。就是说小泽一郎这个提供过程、程序不透明，该登记的没登记，然后被特殊部门搜查的一塌糊涂。

窦文涛：这事儿现在在日本很大。

加藤嘉一：尤其是地方，越是地方，就是越是外地越发生这种勾结，这种传统的、封建的文化非常严重，因为他们就是说不靠那种制度，不靠那种程序，更多的一种就是那种人情味。

许子东：那日本有没有驻京办呢？比如说中国有没有驻到东京？

加藤嘉一：我觉得驻京办这个形势不重要，我觉得这个东西撤销之后，大家肯定都找个办法，以私人的名义登记，这种情况肯定会蔓延。

窦文涛：你为什么这么想？

加藤嘉一：因为就是说走后门，前门不开，走后门，这是中国人的智慧。

窦文涛：那日本人有这智慧吗？

加藤嘉一：有是有。

窦文涛：比如像你刚才说的，我就发现中国人的吃，你认为没有效率，可是实际上，我觉得中国真是很难离得了吃饭。你比如这个公款吃喝，大家都在骂，可是为什么它就，因为中国的很多问题都需要在饭桌上解决。

加藤嘉一：在日本也是。

窦文涛：日本也是吗？

加藤嘉一：那种怀石料理，就是女人陪着，然后在那样的场合就是在悄悄的说，就是你到时候怎么着，这样的话你的事情更加的顺理成章，反而在国会，在那些政府机构里说，那就是觉得很不合适。

许子东：但日本的吃法好像不是圆桌，是大家跪在两边。榻榻米，然后就会有女的在旁边。

窦文涛：艺妓什么的？

加藤嘉一：有。

许子东：那要到银座，那到这个吃的地步，要有一点情分才会去的吧？

加藤嘉一：对。

许子东：一般不大会去吧？

加藤嘉一：不大会去，我们哪儿有去。像那种政治家、政客、官僚、财智，包括那种地方的政治公司，他们都在那里谈事。

窦文涛：看来中日两国都有很多摆不到桌面上的事情？

加藤嘉一：对。

窦文涛：私下里关着门，咱把这个事情说好了，然后再研究这个事儿在公开层面该怎么去操作它？

许子东：但还是有不同，其实刚才他的疑问就已经触及到了，他不理解，他从日本人这个效率的角度，他觉得吃一顿饭跟一些人莫名其妙的说完了以后，都不得要领，他觉得这是浪费，可是这就是中国的特色。中国文化的精髓，就是要有几次这样莫名其妙、不得要领的这样的饭局以后，慢慢的同行领导上下的关系就变成了某种家人关系了，就是同乡，同乡就是家庭的外延了，对吧，变成了广义的家人关系以后，我们才可以像你说的，坐到银座的地方去这样吃饭。

加藤嘉一：日本很少问你是哪里人，我是伊豆的，我不可能说我是伊豆人。但到中国之后，你是哪里人？我是伊豆人，你什么地方？我山东的、河北的，老乡，是吧，就这种感觉。

许子东：在日本说我跟你伊豆，都没有用？

加藤嘉一：日本人是不握手的，日本人是鞠躬的，很客气，也不敢随便问你是哪里的。

窦文涛：那不需要对你有所了解吗？

加藤嘉：这是另外一回事，就是说要事前去了解，不要在现场什么都问，所以有一点冷漠。

窦文涛：日本人显得有点冷漠？

加藤嘉一：中国反而有人情味，很热情。

窦文涛：但是没什么效率？

加藤嘉一：对，因为缺乏制度，缺乏应有的程序，固定的渠道，这点就是说可能日本是东西方的一个中间，锁门再谈脱欧入亚，脱亚入欧，脱欧入亚，我们还得再找一个第三条的这种道路，人情味一定要有，但那种程序叫契约，就是西方意义上的契约一定要有，所以更加的暧昧，在日本暧昧主要是个美德，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