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大学招官员博士意在瓜分行政资源

窦文涛：照你们这么说，有点一片黑暗，感觉咱就没光明，实际上我觉得你也得看到这个进步，它在发展嘛。比如说最近大家就夸嘛，说天津南开大学，今年33个博士生给淘汰了，这是从他们2006年以来实施淘汰率，说已经有168个博士生，我们让他淘汰。

张鸣：以前的我不管，今年的33个肯定是倒退，它不是正向的。我给你说，这33个都是什么呢？都是超过九年了，就是读博时间长了。不是因为他论文不合格，不是因为怎么样，是因为他年头不到。这个恰恰是教育部的规定，统一规定，以前是很有弹性的，其实它没有到欧美的程度，基本上是你爱读多少年就读多少年，读书嘛，你自己的兴趣爱好，因为他们不是为国家培养人才。

梁文道：只要你交得起学费，你就慢慢读。

张鸣：你交得起学费，你愿意读就读，什么时候毕业什么时候拉倒，你读一辈子也没人管你，其实这样是对的。但是教育部规定说，你博士到时候是六年，六年不行就淘汰，严格执行，各个学校都很恐慌，它都压了一批这样的人。这恰恰是官本位的结果，就是教育行政化的结果，按道理应该是随你便读，你爱读多少年就读多少年，这个有什么关系呢？他学术不够，学术不够我淘汰他。好家伙，你弄个年限，你恰恰是听话的表现，你听教育部的话，教育部某个司换市长了，说他们新规定，强行的这样，就非走不可。所以我跟罗志田讨论这个事儿，他们川大在琢磨怎么办，因为他们有些延期的博士是官员，它就不让他延，或者是要不然你就想办法，你帮他毕业，他们很麻烦。

窦文涛：这就是纪校长说的，最大的博士群是在官场嘛。为什么当官的都想混个博士呢？

梁文道：这个也是一个行政原因，我不知道是从哪个阶段开始，中国的政府开始有一个想法，就觉得官员的素质要提高。

张鸣：政治化。

梁文道：对，政治化，然后就开始考虑你的学历背景。有一阵子，我记得大概20年前，大家想的就是要有个学位，本科学位，但后来本科学位不管用，因为人人都有了嘛，后来就是硕士。硕士又膨胀，通货膨胀。

张鸣：它也不是不管用，其实本科就管用，它提拔什么都够，不是不够，它是什么呢？你到了一定的级别了，比如说你是市长了，你是市长了就想咱是本科哪行啊？他想弄个博士，他有这个权力吧，他就能通吃，为什么呢？你学校就吃这口啊，从导师到校领导都喜欢招这些人。为什么呢？我张鸣要招两个市长当博士，你想想看，我到你这个市逐吃逐喝啊，资源丰厚啊。

梁文道：没错，老师来了。

张鸣：比如说我学校要弄个赞助，说到时候咱们赞助一下吧？你这小笔子一签不就完了嘛，你这开玩笑，这是资源啊。

梁文道：没错，这不错，表示出我们国家重视教育。

张鸣：都特别想，从导师到学校，都特别想干这个事儿，它可以通吃啊。

梁文道：所以这个东西是一个相互的吸引，因为官员会希望自己的资历更好看，或者名头更不一样，比如说你叫市长，同时还是一个博士，叫你博士也好，叫你市长也好，都挺不错的。另一方面就是学校也有动机，要来招，所以大家互相需要。

窦文涛：就像有人说的美女现在要文化美容，就是要拿个文凭，这脸上贴层金。

张鸣：但是一说起来是博士，好听啊。

梁文道：对，因为以前我的印象，我小时候记得看书总有一个印象，觉得欧洲国家的官员好像都是学者教授。你看以前波兰、捷克出过很多总统都是大学的教授，很了不起。但是我现在发现，其实再过几年，我们中国也就这样了，就全都是博士了。

张鸣：中国现在还有这个趋势是什么呢？比如你当更大的官了，省长、部长，直接不用你读博士了，直接聘你当兼职教授，到你这儿代博士。包括我们系里都有一堆这种领导的博导，学生他也不带，都是我们带。都是兼职博导，从来也看不着他们，直接给你聘成什么了？退休的高官，直接给你聘成院长，我们学校院长就是。

梁文道：但是他有这个学术资历吗？

窦文涛：实践经验很丰富啊。

张鸣：管你有没有，名头大，都这样，他资源多啊，他可以有资源。那时候清华管理学院把朱镕基聘成院长了，后来朱镕基辞了，他也当过一段。你想朱总理是院长，我这个院多牛啊，咱不是讲行政级别嘛。

窦文涛：朝中有人好办事儿。

张鸣：就是看它的资源了，这些东西坏了，就是官学混淆，官员通吃，我只要官大，我什么都是，我既是大权在握，同时又有权威。我又是官员，又是一个教授，如果我有机会，他就是没有机会上台，上台可能他还当演员呢，如果会写诗，那就是作家了。就是他要通吃，你看演员不是什么三栖、四栖，既是歌手，又是演员，又是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