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财产申报不应避谈制约公权

作者：南都社论

今年“两会”期间，一位省部级官员在回答记者关于财产公示问题时，反问:“为什么老百姓不公布财产？”将官员财产申报问题再次推上舆论高潮。近日，针对官员的这一说法，数十位网友在网上公布个人财产状况，从月收入到房产，从存款到股票，从电视大小到女友数量，全部在网络上公开。发起人说，既然有官员要求老百姓公布财产，就不妨先做起。移风易俗从主人开始，我们带领公仆走向现代社会。

与迫不及待的民意支持相比，“官意”对于财产公示要矜持得多。多次为官员财产申报求法的十届全国人大代表王全杰曾做过调查，称接受调查的官员97%对官员财产申报持反对意见，抵触情绪就更加普遍。如果“官意调查”结果可信的话，那么官员财产申报制度上的舆论分野，就再清楚不过了。

这种官意与民意的泾渭分明，表明官民之间，已经没有了“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形式默契。党政官员作为从事公共管理事务的特定群体，其利益特征与群体边界都已经与普通民众显著不同。这种体制内外的意愿区分，暗合了社会分化的阶层迹象。即使不触及官员财产公示制度的进退，以官民的意愿比照，也解读出令人不安的信息。

网友公布个人财产，意欲以公众表率引领吏治变迁。这般举动，与其说是移风易俗从主人开始，毋宁说是民意表达无可奈何。我们不愿认为这是天真的民间示范，但也深知这般举动背后的认知陷阱。它把严肃的公共政治建设，幻化为你我之间的常人感情，将政治生活中法定的权责关系，扭曲为人与人之间的互相学习。这在国人公私不分的观念中可以成立，在现代政治的分析图景里却不伦不类。

但这种民间意愿的执意表达，本身释放出了紧张的公众情绪。这从官员财产公示的议题演化中可以回溯。今年全国“两会”前夕，人民网调查显示，今年公众最关注的热点问题，反腐倡廉始终以明显得票居于首位。但这种场外公意，并未在“两会”得到同等程度的强调。建立官员财产申报制度，正是在公意表达乏力的背景之下，以一种更具象、更可操的议题设置纳入了舆论的强势传播。

官员财产申报替代了反腐倡廉，成为了舆论表达的新提法。公权腐败的社会问题多年未解，舆论始终都在试图追问这一事实。它难以真正推动反腐制度的改进，却足以见证舆论本身的不屈不挠。它是社会对久治不愈的权力腐败所幻化出的新寄托与新希望。民意汹涌但无能为力，官员财产申报制度持续20年论证未果，它的际遇就是公权力无法有效监督的际遇。

因此，如果我们不直面权为民所授的现代政治原则，去修补体制的弱点，寻求对公权力的制约，则一切新花样和新提法，都难以承载比话语泡沫更多的重量。反腐倡廉谈论多年，如今已少有民众言及，实乃现实让人无言以对。权力过于集中且无法有效监督，这是遍布整个体制的系统性问题，从高层到民间早已认知清楚。只可惜知易行难，迄今未能对症下药展现有力度的掘进。如今官员财产公示热议又起，而避谈权力无法制衡的体制根源，即便就此建立起官员财产申报制度，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形？建立在这种沙地之上的官员财产公示，如何能躲过权力玩弄的手腕，又如何真正达到制度践行的实效？凡此种种，都不能不让人生出舍本逐末之忧。

毫无疑问，在制约公权力的问题上，无论是过去的反腐倡廉，还是今天的官员财产申报，舆论所指始终都是要把泛滥的公权力请入牢笼，但公权力本身不是等待驱赶、等待驯服的事物。网民这种财产公布之举实则意欲感召官员进行效仿。如果感召真的可以，那么权力早被感动得泣不成声，可惜事实并没有网民想像得那般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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