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和白
雪球越滚越大。
重庆警方原先掌握的黑社会性质团伙有104个,但自“6·20”打黑除恶以来,涉案人数越来越多。“这刚揭开盖子,”一名警方内部人士说。
一位退休的重庆市公安局原副局长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介绍:解放初期,鉴于重庆的陪都背景,公安在肃清异己分子上花了大力气,这里治安一直不错。但“文革”那番激烈的武斗后,重庆“乱套了”。小型的犯罪团伙开始崛起,但大多是诸如杀人、抢劫类的显性暴力犯罪,相对容易发现和缉拿。
“西部大开发必然会出现新一轮的人财物大流动,社会管理、控制和防范机制跟不上,社会治安随之也将出现新的情况、新的特点。”现重庆市政法委书记刘光磊曾表示。
进入21世纪——特别是近几年来,重庆的黑恶势力开始膨胀。一些黑社会性质团伙,如同这山城,错落地生长起来。他们开始划分地盘、明确分工、壮大队伍,并且开始渗透并逐步转向商业化。
“这世道,白道不如黑道来钱快。”老杨叹了口气说,这也是不少马仔趋之若鹜走黑道的原因之一。而在经济危机的影响下,重庆2008年的城镇登记失业率有所增长,越来越多找不到工作的人又给这个城市带来更多不确定因素。而近两年内发生的出租车罢运、“7字头”公交车事故,以及“3·19”枪案,更让主政者觉察到了问题的严重。
“(黑社会)渗透的领域不断拓宽,大到能源、交通、建筑等事关国计民生的重点项目,小到粮油菜肉等事关老百姓日常生活的商贸活动,只要有利可图,黑恶势力就无孔不入。”8月16日,重庆市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市打黑除恶专项斗争领导小组组长刘光磊接受记者采访时称。
一位熟悉重庆黑道的商人对《中国新闻周刊》披露:重庆的涉黑势力主要集中在几个行业,首先是运输。
2009年年6月发生的民营公交“收编难”事件,就是某些利益集团对抗政令的案例之一——因民营公司经营的“7字头”公交车管理混乱,在不到3年时间内导致31人死亡20多人受伤。有重庆乘客甚至编出段子:“上7字头公交车必需物品:急救包一个,内装绷带、止血棉纱、夹板等;工具箱一个,内装剪刀一把,尖头锤一个,以备逃生。”重庆市政府终于决定在5月31日前,将全市380多辆“7字头”收归为国有。但有媒体披露:“民营公交公司提出的收购要价达到1亿多元,与政府谈判时的态度非常强硬”。
另一个行业则是“放水”(高利贷)。徐帆(化名)一身漆黑,寸头,黑T恤,黑色布鞋,还有墨镜,在室内也不肯摘下。他是重庆某追债公司的一员,平日找上三五个兄弟,穿上印着“讨债”字样的上衣,往债务公司一坐,直到对方还钱。他属于道上的“清水黑”——这个术语自袍哥时代延续下来,指的是那些不干下三滥的事情的道上人;另一种黑法叫浑水黑,就是没名没位,靠打杀的纯江湖人士。
在游动着数亿高利贷的重庆,讨债事业相当红火。甚至希尔顿酒店的围墙上,亦不乏“追债”的“牛皮癣”。许多讨债公司披上“代收代付货款”的外衣,进入商务公司的序列。
而在个别市场,有肉霸、菜霸,甚至可以进一步细分到,猪肉霸、牛肉霸、猪脆骨霸;在建筑行当,有沙霸、石霸、砖霸??建立在威逼、恐吓甚至殴打上的垄断,已经成为某些行业的规则。
这些监管缺失的灰色地带里,犯罪技术和装备正逐步升级。一些团伙已经有了AK47,以及警方专用的移动电话定位系统。
“拜码头”
不管“清水黑”还是“浑水黑”,“朋友”是不可或缺的财富。
自南宋以来,重庆商贸的码头历史绵延近千年,60%的居民都靠着码头吃饭,爬坡上坎、肩扛背挑。这是靠合作才能完成的工作,由此,比起一般的城市,重庆更具有抱团意识和人情味。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徐帆说。人在江湖,必不可少的两类朋友,一是律师,二是医生。干他们这一行,“进去”和肢体冲突再寻常不过。律师朋友像一条纽带,把见不得光的灰色群体和正大光明的公检法群体联系起来。
各种建立在金钱、亲情和友情之上的社会关系,在这座人口密度名列全国前茅的城市里,被紧密地织成一张网。
老杨每个月会缴800元“治安联防费”,他总把这叫作“保护费”,“门口卖菜的,摆小摊的也要交,算是拜了码头”。
上门收费的是有些“后台”的社会人员。不过他最在乎的是,拜过码头,洗脚房就不会被找茬了,严打的时候,会有人提前通风报信。一来二去的,他和“收保护费的”成为了朋友,有时还谈起孩子的学习问题。
一位重庆记者遭遇过一桩“怪事”:在他曝光重庆某派出所后不久,家里遭到盗窃。他前往派出所报案,但办案人员一见他就未卜先知一般,嘻嘻地问,家里出事了?后来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对于老杨的上级吴老大而言,“朋友”愈发地珍贵。以前经营休闲会所时,吴老大会把辖区内“数得上名号”的人统计在录,逢年过节就拜拜年、送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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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周华蕾
编辑:
缪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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