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彭德怀这样记述了当时的情况和自己的心情:“在会议发展的过程中,我采取了要什么就给什么的态度,只要不损害党和人民的利益就行,而对自己的错误作了一些不合事实的夸大检讨。惟有所谓‘军事俱乐部’的问题,我坚持了实事求是的原则。对于这个问题,在庐山会议期间,就有追逼现象,特别以后在北京召开的军委扩大会议时期(八月下旬至九月上旬),这种现象尤为严重。不供出所谓‘军事俱乐部’的组织、纲领、目的、名单,就给加上不老实、不坦白、狡猾等罪名。有一次,我在军委扩大会议上作检讨时,有一小批同志大呼口号:‘你快交代呀!’‘不要再欺骗我们了!’逼得我当时气极了,我说;‘开除我的党籍,拿我去枪毙了罢!你们哪一个是‘军事俱乐部’的成员,就自己来报名罢!’有几个同志说我太顽固,太不严肃。其实,在庐山会议结束后,我就想把我在军队三十年来的影响肃清、搞臭。这样作,对保障人民解放军在党的领导下的进一步的巩固,是有好处的。我就是持着这个态度,赶回北京来作检讨的。但是我不能乱供什么‘军事俱乐部’的组织、纲领、目的、名单等,那样做,会产生严重的后果。我只能毁灭自己,决不能损害党所领导的人民军队。”《彭德怀自述》,人民出版社,1981年12月版,第278—279页。
批判会的气氛突然变得灼热起来。其形式由开始的“对话式”,变成了“审讯式”。一阵阵的“轮番轰炸”,一次次的“重点开化”,使得彭德怀根本无法说话,刚要开口,就有人高呼口号:“彭德怀,你不要再欺骗我们了!”“你不老实坦白,休想过关!”“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历史和现实的画面在彭德怀眼前交织,在与会者眼前更迭,由清晰到模糊,由模糊到清晰,然而,历史和现实在呻吟,在淌血……
彭德怀如骨鲠在喉,虽觉不吐不快,但却欲哭无泪,欲喊无声!
吴法宪抢着发言,这个“文革”中成为林彪死党的矮胖子,当时任空军副政委。他双手抱住麦克风,像操持一尊重炮。会场上响起了一种经过放大的鼻音很重的瓮声瓮气:“在这里,我要向彭德怀讨还血债!”
一语射出,全场惊愕!人们用莫名其妙的眼光盯着他。吴法宪故意把嗓音压低、放慢,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沉重:“是他在长征途中欠下了一军团战士的血债!是他下令亲手杀害了一军团的一位连长。”
这时林彪气冲冲地喊了起来:“他恨不得一下吃了一军团!通通杀尽!因为一军团是毛主席亲手缔造和亲自领导过的……”“胡说!”突然台下响起一声严厉的呵斥,宛如庞大的乐队里一支长号跑了调,把某些人精心设计的一首协奏曲搅得七凌八乱。全场无不震惊,齐把目光集中到说话者身上,原来是北京军区参谋长钟伟将军。
钟伟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你们完全是无中生有,造谣惑众!你们当时在场吗?我当时在场,事情是我干的!彭总不在场,也不知道这回事!现在要说清楚,那人是罪有应得,该杀!如果把他交给你林总,你当时也会下令枪毙他!理由只有一个:他临阵脱逃,还要拉几个战士反水!你不杀了他,他就会反过手来杀我们!那是在一、三军团强攻娄山关的战斗中,仗打得很残酷。面对敌人一次又一次疯狂的反扑,他丢下阵地,丢下战友,逃跑了,被我后续部队捉住。经审讯,才知道他是一军团的人,并且有一军团的人作证。按说,应该把他交给你处理,可当时怎么交?阵地上,枪管子都打红了……这本来是不足为奇的,执行战场纪律嘛,有什么大惊小怪!我看是有人别有用心,扯历史旧账,制造事端,挑拨一、三军团亲如手足的关系,加害于人,在一旁幸灾乐祸!”
他嗓子喑哑了,咳嗽一声,接着呼喊:“彭德怀的‘军事俱乐部’已经宣布成立了,那就宣布我钟伟是这个俱乐部的成员吧!也拿我去枪毙吧!”
霎时间,会场上乱了起来,人声鼎沸。
钟伟的发言像一面镜子,映出了各色人们的心态:有的人因谎言被戳穿而恼羞成怒,惊恐万状;有的人抒胸中不平之气,深感痛快淋漓;有的人为自己的懦弱而愧悔交加。无地自容;有的人把敬佩的目光投向钟伟,手里却又捏着一把汗。
然而,时间留给人们思考的余地并不多,局势正在急转直下。
钟伟发言过后不到5分钟,只见总政保卫部一位领导干部奉命率领两名荷枪实弹的卫兵冲进会场,不由分说。“卡”的一声,给钟伟戴上手铐,架出了会场。直到他被押出去很远的地方,仍能听到他的高呼:“毛主席啊,你可不要上他们的当!他们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你要警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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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张树德
编辑:
梁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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