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的人挨打了吗?”
“态度好的都没挨打。但也折腾的够呛。所有被抓的人都在院子里面壁站着,不准动。后面就站着看守他们的人。谁乱动就用棒子打谁。上厕所也不允许。我听说有的人还尿了裤子。晚上看守他们的人都穿上军大衣了,这些人还不冻的够呛?!”
“你没干缺德事吧?”
“你还不了解我?我向你保证,我没打一个人。今天通知各单位领人,大多数单位还不错,马上就来了,还带着本单位的人白天上班没来闹事的证明。也有差劲的,不但不领人,还说什么此人一贯与领导作对,经常去天安门,留下来让公安部门好好教训教训。”
厄运临头
接到我同学的电话后,我心情沉重,但无法和任何人讲。因为北京市革委会刚刚发出《紧急通知》,称“天安门事件”是“解放以来前所未有的最大的反革命事件 ”。江青为镇压成功十分得意。张春桥说:“天安门广场事件是中国的匈牙利事件,那些人拥护邓小平,就是要把他抬出来作中国的纳吉。”
但仍有群众不畏强暴, 4 月 6 日继续去天安门广场献花圈。有人在纪念碑栏杆上用笔写下:“敬爱的周总理,您的花圈在我们心里,谁也收不走!”“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聚集在天安门的群众,在东城区电子仪器一厂工人齐国治的倡议下,成立了“全国保卫周总理委员会”。
清洗过后的广场4 月 7 日 ,天安门广场戒严了,有清洁车和洒水车在广场内打扫“卫生”。我对妻子说:“他们是在清洗血迹,消灭罪证。”
晚上,中央政治局在人民大会堂开会,毛远新拿着毛主席写的条子给大家看。毛主席的指示是:“一首都,二天安门,三烧、打,性质变了。”毛远新解释说:毛主席的意思是指在首都天安门广场发生了烧、打事件,天安门广场上的活动,其性质已变为反革命事件了。毛远新还传达了毛主席的两项提议:一是华国锋任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国务院总理;二是撤销邓小平党内外一切职务,保留党籍,以观后效。
4 月 8 日,人民日报发表《天安门广场的反革命政治事件》一文,文章说:“九时半,数万首都工人民兵接到了北京市革命委员会的命令后,在人民警察和警卫战士的配合下,采取了果断措施,实行无产阶级专政。他们把仍在纪念碑一带作案、闹事的坏蛋,团团围住,将其中现行犯和重大嫌疑分子,拘留进行审查。这一小撮张牙舞爪的坏人,在强大的无产阶级专政面前,不堪一击,一个个如丧家之犬,蹲在地上直打哆嗦;有的慌忙把身上的匕首、三角刀和抄有反动诗词的本本交出来;几个拔出匕首妄图行凶顽抗的罪犯,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人民日报
我们这种从小受党的教育长大的青年,对党中央的机关报《人民日报》从来就是绝对的相信,无论报道什么重大事件,从不怀疑,坚决拥护。可是当报道的恰恰是你经历的事件,而且在歪曲事实时,心灵所受到的冲击是可想而知的。你没想到,全党批了好几年的林彪的 “不说假话办不了大事” 著名论调,竟然依然是党和政府运用的手段。
在处里组织学习《人民日报》有关文章时,我再也抑制不住了,说:“这是歪曲事实,白天闹事的都走了,晚八点后在天安门全是路过的好奇群众,所谓被镇压的反革命分子就是这些无辜群众,他们成了替罪羊。”
“你凭什么说人民日报歪曲事实?你根据什么讲被无产阶级专政的暴徒是无辜群众?你这是怀疑党中央、毛主席!”我们处里唯一的非党员对我上纲上线,大帽子扣了下来。按规定,政治部宣传处成员必须是党员。这位非党员比我大一岁,是通过主任的关系从天津调来的,专业不对口,进不了业务处室,安插进我们处,成了主任的眼线。
我被逼得没有退路了,说:“ 5 日晚我确实去了天安门广场。报上讲 9 点半采取行动,我 9 点才离开,我当然有发言权。当时广场只有少量人,都是像我这样下班后去的,哪有什么‘ 仍在纪念碑一带作案、闹事的坏蛋’。”
全处 7 个人,处长没吭声(内心绝对相信我),扣帽者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其他 4 人凭过去对我为人的了解,全都相信我讲的。老大姐张宏毅叹了一口气,说:“唉,老百姓就像只蚂蚁,说捏死就捏死。”悲愤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办公室,学习无法进行下去了。
我暴露了自己去天安门的事后,很快有人反映到主任那里,我被作为党员严重违犯纪律的反面典型上报到石油化工部。
作者:
刘天成
编辑:
刘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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