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风血雨
6 日上午,我的小学同学来电话告我,5日夜晚在天安门实施了镇压,他参加了在天安门广场的镇压行动。他说, 5 日天安门广场出事时,首都民兵指挥部曾从市区工厂调去上万民兵,但都被瓦解了。分析原因:一是广场人多,法难治众,民兵队伍被淹没在人民的汪洋大海里;二是市区工厂离天安门太近,各 厂民兵都在议论着天安门广场上发生的事。有些人专程去天安门广场并随时传回广场动态。工人民兵了解真实情况,容易同情广场群众,形不成战斗力。
灰溜溜撤走的工人民兵
北京市革命委员会决定从郊区工厂调民兵,指定选白天在工厂一直上班的工人(怕上夜班的人白天去过天安门)。我同学所在的刀具量具厂在玉渊潭附近,被市里点名执行政治任务,他被选中。开始,只被告知“去执行任务”,“去保卫党中央、毛主席”。等他们乘车进了中山公园,才发现那里已集中了大批民兵。
“联合指挥部”的一位领导对他们进行了动员,说:在天安门广场,一小撮阶级敌人打着悼念周总理的幌子,有预谋、有计划、有组织地制造反革命政治事件。他们明目张胆地发表反动演说,张贴反动诗、标语,散发反动传单,公开打出拥护邓小平的旗号,丧心病狂地把矛头指向伟大领袖毛主席,指向党中央。今天上午,他们制造事端、行凶作恶,冲击人民大会堂。他们围打警卫战士、消防队员、人民警察、首都工人民兵,烧毁了公安部门的广播宣传车和给值勤工人民兵送水、送饭的汽车。下午,这伙坏人又冲进“ 联合指挥部” ,把屋里的东西洗劫一空,放火烧楼。反革命分子猖撅之时,也就是他们灭亡之日。毛主席、党中央决定采取果断措施,坚决打击反革命破坏活动,巩固无产阶级专政。 我们民兵同志们,要以实际行动保卫毛主席,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保卫我们社会主义祖国的伟大首都。
动员完后,把早已准备好的镐把发给他们。有关负责人举着镐把讲:“清场时,不管男女老幼,一个也不能放走。如果有人反抗,就用这个打。”“往哪儿打?”他们厂里一个年青工人大声问道。 “往死里打!”那个负责人恶狠狠地回答。一听这种情况,许多人尤其是女工,都没领“武器”。这时,我同学有些后悔,他星期日去过天安门广场,知道一些事实真相。他明白,镇压人民群众没有好下场。但现在一切都晚了,只能凭良心见机行事。接下来是吃晚饭。有关部门送来了肉包子,一边发包子,一边嚷嚷:“包子管够,吃饱了好战斗。”
晚上九点半,约一万名民兵、三千名警察和五个营的卫戍部队,手持木棍、皮带开始进入广场清场。最前面的是民兵,跟在后面的是警察。当包围圈形成后,天安门广场的灯突然全都打开,把广场照得雪亮。清场的队伍呼喊着口号,挥舞着棍棒,杀气腾腾地逐步缩小包围圈。广场上当时约有近千人,几次往外冲都被棍棒打了回去。但他们很快发现了包围圈的薄弱点,即女工集中的地方。女工大多赤手空拳,没拿棍棒,而且心慈手软。多数人硬是从女工集中的地方冲开缺口,消失在东交民巷的胡同里。大约有一二十人被女工身后的警察打倒,抓了起来。剩下的人纷纷退向烈士纪念碑。
当民兵、警察最后蜂拥而上抓捕他们时,凡是抗拒的,都被打得很惨。据我小学同学讲,他亲眼看见有四五个人最后被抬走时,头耷拉着,一动也不动,浑身是血,不知是死是活。有的人只是问了一句:“你们凭什么抓人?”或者说“我只是来看热闹的”,也会遭到毒打。工人民兵一般都下不去手,下手最狠的都是警察。有的一边打一边说:“打的就是你这种看热闹的。” 一共抓捕了二百多人。
后来我听说,被抓的人中有我的中学同学孟连,他在国家计委经济研究所工作,曾给我国著名的经济学家、国家经委副主任薛慕桥当过秘书,后官拜至司局级。据他回忆,当他准备冲出包围圈时,警察一边狂喊“回去!回去!”一边用棍棒狠狠地打他的头,从烈士纪念碑台阶下边一直打到台阶上边。十几个人围住他又踢又打,直打的他痛昏过去。待他慢慢清醒些时,发觉一个被打昏的人压在他腿上,胳膊旁边还躺着一个被打伤的人。纪念碑四周一片刽子手凶残的狂叫声和受害者凄历的惨叫声、痛苦的呻吟声。孟连后来得脑瘤去世。几乎所有同学都认为,他的病同他当年头部受到猛烈打击有关。
“你知不知道抓的都是无辜者?白天闹事的在吴德讲话后都走了。晚上去的都是闻讯看热闹去的!”我在电话里冲我小学同学大声嚷嚷。
“知道。不但我们这些小喽啰知道,我看上边也知道。抓的人都关在劳动人民文化宫、中山公园,根本没审问,今天一早就让单位来领人。如果认为他们有问题,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把人放了。”
“既然这样,干吗还要如此兴师动众?”
“不这样党中央的面子往哪放?无产阶级专政的权威还要不要?白天脸都丢尽了,晚上得找回来。”
作者:
刘天成
编辑:
刘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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