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机场的休息室里,我想跟他们攀谈,但又不会英语,显得很尴尬,只好陪笑。倒是活跃的美国大学生打开了局面,代表“绿色贝雷帽退伍军人组织”、曾在越南打过仗、26岁的大学生鲁迪·施奈德主动搭上了话,他指着我的衣服问我:“你是解放军,还是过去的解放军?”因为我穿着新疆建设兵团制作的绿“军”棉衣。通过翻译,我告诉他,我在新疆建设兵团工作,他听了非常高兴:“我在美国就听说中国有这样一支部队。”他说完后,气氛变很热烈起来,有好几位大学生从提包里拿出中央首长和他们合影和分别握手的大照片来,都是黑白照片。有位拿着周恩来和他握手的大照片给我看时,带着笑容翘起大拇指,有的嘴里还发出得意的“哼”声,不知他们是在夸周恩来总理,还是为自己能和周总理握手而感到自豪。在交谈中,他们称我们为“Comrade”(同志),我们也称他们为同志,这也是事先经过批准的。
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大家乘坐一辆豪华大轿车回锦江饭店。车的速度很快,通过郊区向市区行进。在这段路程中,代表团的人几乎都在闭目养神。
车进入市区之后,车速明显地减慢了,美国朋友们马上又变得活跃起来,好像是经过一尊毛主席大的雕塑像时,有几位显得很激动,掏出毛主席语录本挥动着,齐声喊口号“long long lives Chairman mao。”(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们一带头,几乎所有的洋“红卫兵”们都掏出语录本跟着喊了起来,我们也激动地挥起语录用中文一起喊,大轿车里一片口号声。过了一会儿,有位女大学生带头唱起洋味十足的中文毛主席语录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他们连续唱了好几遍,有的还边唱边挥动着毛主席语录。他们唱这个歌虽说中文咬字不准,但整齐有力,而且音调很准,真有中国红卫兵唱语录歌的味道。他们兴奋的情绪感染了我,我便通过翻译告诉他们,用这个歌的曲子,还可以唱成“打倒美帝,打倒苏修,打倒各国反动派。”他们一学就会,一遍又一遍,一直唱到锦江饭店。在下午前,他们不但一齐唱,而且边唱边有节奏地跺脚。这个劲头,更像中国“文革”时期的红卫兵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疯”了,在陪同他们的四天中,只见他们“疯”过两次,其它的时候,他们总是显得那么懂礼貌、有教养、讲文明,尽管思想上他们有时显得比我国当时的政策都“左”。
第二次“疯”是12月31日晚上,上海市外事组在锦江饭店为他们举行了一次迎新宴会,那时的宴会十分丰盛,菜都不知道上了多少道。宴会后,开了个联欢会,但主要是他们轮流表演节目,节目分别是个人或几个人表演,“压轴戏”则是集体表演,个个都参加。这个节目可充满了火药味,一个人站在前面指挥,24个人排成两行,后面的人用双手搭在前面那个人的双肩上,指挥者打着拍子,大家边走边唱、边唱边跺脚。唱的那个歌也颇有“文革”味道,整齐有力,如同喊口号。伴随着歌声,二十多个人组成的两条“长龙”在餐厅里转起圈圈来,步伐也很整齐有力,把地板跺得“咚咚”响,边唱边跺脚。我忙问翻译他们唱的是什么歌?翻译笑着说:“他们唱的是‘警察——狗’。这是一支反战歌曲,美国的大学生反对美国参加越南战争,上街游行,警察出来阻挠,抓人甚至打人,大学生们为了不让被警察抓走,免得被拖出去遭到毒打,就排成这样的队形,边走边齐声骂警察是狗。慢慢地骂声变成了歌声——骂警察的歌,所有参加反战的学生几乎都会唱的歌‘警察——狗’。”
美国大学生对中国事事好奇,特别关注敏感问题
上海市外事组安排美国进步学生代表团在沪的活动内容为:31日上午到上海柴油机厂和一个居民新村参观,下午好像是自由活动。元旦那天,上午参观党的“一大”旧址和静安区少年宫,下午到徐行公社参观。2日,上午由上海市革委会来人与他们座谈“文化大革命”,下午参观上港五区和一个造船厂。3号上午离开上海到广州访问。可以说时间安排得很紧。
12月30日下午,谭“核心”向代表团的学生介绍了在上海参观访问的内容,当他们听说要参观中共“一大”旧址时,报以十分热烈的掌声。有的学生马上提出,要求与当年在上海从事地下党工作的同志座谈,请他们介绍和敌人战斗的情况。谭“核心”笑了笑,没有表态。
美国的学生穿着五光十色,白人男的多为西装、猎装和夹克之类,女的多为西装裙和夹克。至于黑人等美国少数民族的服装就更是多样化了,什么样子都有,记得有对印第安人夫妻的衣服,就是披着的毛毯——在棕色毛毯中间剪一长道,扎上边,成了一个洞,头往洞里一钻,毛毯套在身上,便成了大衣。他们穿着这么有特色,十分吸引人,特别是上海人中又有些非常爱看热闹的人,弄得他们走到哪里,都会被围得紧紧的,少则数十,多则数百。当时上海不准在街头围观外国人,在美国大学生参观少年宫、“一大”旧址和几次到剧院看节目时,都出动“工纠”(上海工人纠查队)来维持秩序。而这些“工纠”实在太凶,不是劝大家不要围观,而是当着美国大学生的面,用野蛮的动作把围观的人推来推去,好几次把人推倒在地。中联部的同志看不下去了,有位年纪稍大些的同志对上海外事组的同志说,请维持秩序的同志别那么推来推去,在外国人面前要注意影响。上海外事组的也认同他的意见,我记得老桂从一个参观点回来后,就跟有关部门打电话说了这方面的内容。但没有用,上海“工纠”在那时可是“老大”,他们能听得进谁的话?这种对围观人的野蛮行径,一直到送走美国朋友也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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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谭毅挺
编辑:
梁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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