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乱翻书,拿过曾畅销一时的《于丹〈论语〉心得》,看到第一章“天地人之道”前面的几行引言中间,有这样一段很耐人寻味的立论:
“宋代开国宰相赵普曾经标榜说,自己以半部《论语》治天下。可见《论语》在古代社会生活和政治生活中发挥的巨大作用以及古人对《论语》的推崇。”
第一感觉,就是这话肯定不是于丹自己写上,而是该书编辑的续貂之笔——如果翻开相关史籍,你会很明晰地看到,首先,赵普说没说过类似的话,都很成疑问;其次,即使野史上记载的“赵普说”是真的,从语境判断,也根本不是讲《论语》的好话;最后,鉴于宋朝开国的特殊情况,严格地界定的话,赵普并不能算“宋代开国宰相”。
以于丹教授在众多读者心中定位的水平判断,她应该不会犯这样“路边说书”级别的常识性错误。
首先说说赵普的“身份问题”。
要说某人是“开国宰相”,此人起码得在“开国”时确实担任了宰相,并主持建立了本朝的朝纲体制,而且得连续执政相当一段时间。符合这几项条件,才能算开国宰相,比如萧何,从刘邦建汉起一直担任相国,并建立了一系列新朝体制,后来曹参继任,遂得以“萧规曹随”。按同样的标准,曹参、陈平不能算西汉的开国丞相,诸葛亮算蜀汉的开国丞相,房、杜两人算唐朝开国宰相,因“胡案”导致宰相制度废除的胡惟庸,不能算明朝开国宰相。
翻开赵普的履历表:在后周时代,他一直是大将赵匡胤的主要幕僚,给赵出谋划策,但“陈桥兵变”赵氏黄袍加身之后,篡窃了后周政权的宋太祖为了维护朝局稳定,留任了后周重臣范质、王溥、魏仁浦为相,赵普当时的实职是枢密直学士(相当于国防部副部长),后升为枢密使(相当于国防部长),直到北宋建立后第五年,才当上门下侍郎、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够资格例行参与国务会议,相当于宰相的级别了。而且,因为赵普对政事生疏,还闹出了一连串职责、公文方面的笑话,亏得王弟赵光义出面,数次出头帮他缓解尴尬、收拾残局。
原来,因为出身小吏,赵普幼时起就学问荒疏,属于典型的办事能力强、理论水平低的干部。一度,连军伍出身的“一条杆棒等身齐,打下四百座军州都姓赵”的宋太祖,都觉得赵普的政策根底太浅薄,常劝他多读书,“要向知识分子虚心学习”。开国时不用赵普为相,主要也是赵匡胤认准赵普只能干实事,不能谋全局,难以胜任主持新朝建制的工作。所以,直到形势非常稳定了,新朝的体制运行得差不多了,太祖才让赵普坐上宰相的位置。
赵普长期做幕后工作,熟于吏事,专擅权谋,是陈桥兵变、杯酒释兵权的谋主,但终于当上宰相后,他器量不足、目无全局、公私不分、揽权倾轧的毛病暴露无遗,甚至有一次还被宋太祖抓了个现行——
原来,宋太祖这个人对大臣常常不放心,动不动就搞“家访”。尤其是他听说赵普曾经把有些大臣说自己坏话的奏折,直接点炉子生火的八卦传闻之后,他就非常想到赵普家去看看。
于是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宋太祖不宣而至,进了赵府大院。赵家正在吃饭,听到外边通报圣驾到了,赶紧抹抹嘴出来接驾。宋太祖扶起赵普,正待寒暄,眼角的余光却看见西边廊下的阴影里,一字摆开,有十个坛子,坛子风尘仆仆,但工艺精美,一看就是江南之物。
皇上背着手,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终于忍不住问赵普:你们看,那西边的走廊下,是不是有几个坛子啊?
赵普低头道:是有几个坛子。
皇上朝坛子越走越近问:这十个坛子里,是什么东西呀?
海产。
编辑:
梁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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