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瞻淇村:一场鱼灯舞，跳了八百年

原标题：徽州瞻淇村:一场鱼灯舞，跳了八百年

巨大的四条鲤鱼翻江倒海般舞动起来，鱼尾巴几乎要碰到祠堂的冬瓜梁

摇摇欲坠的祖屋里，老人正在为鱼灯添上眼睛，这最后一道步骤由灰色和黑色的卡纸粘合而成。

↑ 村里的老人为新做好的鱼灯添上飘带，这些小鲤鱼灯是为家里娃娃准备的

→ 领头的大鱼开始舞动起来，腾跃摆尾，掀风鼓浪

文/图 许志伟

八百多年了，每年的正月十五元宵节，都是安徽歙县瞻淇村舞鱼灯的日子。竹丝、宣纸、蜡烛，拙朴的画工，看着有些俚俗的鱼灯，表达着村民对新年朴素而直白的希冀。人们举着巨大的鲤鱼形灯笼，在古村的每条街巷里穿行，斑驳的马头墙早已习惯了这些年年重复的嬉戏。一个血脉传承已久的宗族，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斑驳迷离的光影、铿锵有力的鼓点中，送走过往，迎来新年。这种简单的欢乐，历久弥新，这是我们源自农耕文明的记忆，这是我们的乡土中国。

吾乡吾土，还有那个拙朴的鲤鱼灯

七十二岁的汪元和在自家门口为新做好的鱼灯添上飘带，这些小鲤鱼灯是为家里娃娃准备的，元宵节晚上，整个瞻淇村的老老少少，下至抱在手里的娃娃儿，上至拄着拐杖的耄耋老人，不分辈分，不论长幼，都要在宗祠里热热闹闹地嬉一番鱼灯，这大年，才算是过了。自南宋理宗起，这个徽州的小村落就一直延续着舞鱼灯过元宵的传统，村子得名于《诗经·卫风》，“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果然是青山绿水，一方灵杰。文化的传承亦得益于人文环境的丰饶和耕读传家的朴素意识。

摇摇欲坠的祖屋里，汪和坤正在为鱼灯添上眼睛，这最后一道步骤由灰色和黑色的卡纸粘合而成。“就好了，就好了”，他一边答复着客人，一边递过去一支小小的红蜡烛。竹片、棉纸、浆糊、铁丝，再加上一点点颜料，简单的几样材质就能完成传统鲤鱼灯的制作了，这几乎与八百年前没什么两样。鲤鱼跃龙门，是农耕社会对改变阶级属性最朴实的暗喻。农与仕，鱼与龙，农可进仕，鱼可化龙，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从农耕社会一路走来，这样的印记依然在乡村民俗中不断被暗示。那根小红蜡烛被点燃，并小心翼翼地插进了鲤鱼灯里，这个拙朴的小玩具一下子有了生气，影影绰绰的烛光里，仿佛鱼鳞都要闪烁起来了。“钱放这里，走啦。”然后，那条鲤鱼就闪乎闪乎地“游”出了门……等到晚上，应该会在那个小囡的手里吧，红扑扑的小脸蛋儿，红彤彤的鲤鱼灯，拉着大人的手，踉踉跄跄地追着大鱼灯，然后就是锣鼓响起来，鞭炮点起来，汤圆吃起来……乡土的记忆，就这样被深深烙印在心里，永远不会被格式化。

南宋的时候，我们怎么过元宵？

“吃好饭，就戏鱼灯去！”他们喝过酒的脸，跟鲤鱼灯一样红。多好的一个“戏”字，不正统，不拘束，没规则，不讲究，就是图个开心，图个热闹，图个吉祥如意，图个红红火火的大年。

天色还没有全黑，祠堂里几乎就已经站不下人了。男人们在给锣鼓和铜钹试音，四条巨大的鲤鱼灯，鱼肚子里已经点起了大蜡烛。跟娃娃们的小灯比起来，这个大家伙需要两个壮汉才能舞动。大鲤鱼灯是村里各个生产队自发筹备制作的，这也算是个传统。一个大宗族的聚落，虽然是同一个祖宗，也总有个房系支派，鱼灯各自做来，倒也避免千篇一律，舞起来，也能斗个高下，博村里老老小小一个乐子。

祠堂外，女人们带着娃娃，举着小鲤鱼灯，伸长脖子等着大鱼游出来，噼里啪啦的百子炮突然响起来，吓得娃们直往大人怀里钻。而大鲤鱼却悠然笃定地从祠堂里“游”了出来，祠堂门口一下子锣鼓喧天了。黑灰色的马头墙被染得通红，老宅的门槛上、石鼓上都站满了人。屋子里的，也不打麻将了，赶紧把准备好的烟花爆竹拿到门口来放，迎百福，纳千祥。领头的大鱼开始舞动起来，腾跃摆尾，掀风鼓浪……“好啊！好啊！鱼跃龙门，大吉大利啊！”老人们带头喊起来，很快就被爆竹和锣鼓声湮没。孩子们举着小鲤鱼灯，紧紧贴着大鱼灯，学着腾挪翻滚的模样。“呼喇”一下子，大鱼掉头往村子上方位游去，人们也像潮水一般跟着涌过去，只看见那个斑驳迷离的灯影忽起忽落，还有那些人潮里星辰般的小亮点——那是孩子们的灯……

人跟着鱼“游”到每家每户门前，那些去年做了喜事，盖了新楼的人家早早地泡上了好茶，摆上了果盘，点起了大红蜡烛，迎接大鱼，迎接吉祥。红包自然是不可少的，多少不拘，只图个祛邪避晦、喜上添喜。大鱼则大大咧咧地在主人家厅堂嬉戏一番，大伙儿也跟主人家嬉闹一番，喝茶吃点心，就又随着大鱼去下一家，继续“戏”……

这样闹忙的“戏”到半夜，四条大鱼终于又在祠堂里会聚了，四队鱼灯的锣鼓震耳欲聋，舞鱼灯的几个汉子这时候早已经是汗流浃背，激昂的鼓点让他们都兴奋起来，宗族里的老人在祠堂中间点起了百子炮，巨大的四条鲤鱼翻江倒海般舞动起来，鱼尾巴几乎要碰到祠堂的冬瓜梁。又狂舞了半个时辰，老人们说，今天差不多了吧。锣鼓才歇了下来，人群渐渐散去，汉子们也终于乏了。明天，也就是正月十六，这些巨大的红鲤鱼灯将重新装扮一番，成为青鱼的模样，昭示一年新始，春光处处，万物生机，春耕开始了。

八百年，真要穿越回去，也还是那个味道，大年的味道。

【走读小贴士】　　

1 瞻淇村位于安徽歙县北岸镇，杭徽高速歙县出口下，右转行驶约500米即可到达村口，十分便利，标志是一棵巨大的古樟树。

2 每年的大年十五，都是瞻淇村鱼灯最热闹的时候，正式开始大约是在晚上六点半左右，具体时间不确定，以天黑为标准。

3 舞鱼灯，在瞻淇村是春节的传统民俗活动，整个春节期间都会有，但以元宵节规模最大，整个村的大鲤鱼灯都会在元宵节出来嬉戏。

4 瞻淇村属于未开发的原生态古村落，不需要门票，但也没有住宿接待设施。可以在农家搭伙吃饭，尝尝地道的臭鳜鱼、毛豆腐、刀板香等徽州菜。至于住宿，建议去歙县县城。

5 歙县的徽派古村落较为集中，是徽文化的发源地，许村、唐模、渔梁坝等古村落可顺道游览。

许志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