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梅竹马”到“守望一生”

原标题：从“青梅竹马”到“守望一生”

插图/叶子翠

□徐俊霞

不可否认，少年时，我和小海是彼此喜欢对方的。但最后我们竟不知不觉地相处成了“自家兄妹”。我不知别人是否也有这样的“亲人”，但我和小海，就这样守望相助，倒也是我俩这绵长一生中最恰当的距离。

A高中“约会”不成功

我和小海读初一时就认识了，我们坐过前后桌，也做过同桌，课间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初一的时候，班风淳朴，男女同学打成一片，好的时候海阔天空，不好的时候没轻没重。我和小海也吵架，有一次他气得口不择言：“要不是看你是个女生，我才不会让着你。”我生平最不喜欢受人威胁，就和小海翻了脸，从此，两个人见了面也像“仇人”一样，怒目相视。可毕竟脾性相投，不久，小海主动讲和，我们又言归于好，友谊还加深了一层。

初二时，班里换了班主任。班主任老师对我们要求严格，甚至不许男女生说话。无形中，男女生中间画了一条三八线，班里的气氛特别压抑。只有我和小海不管那些繁文缛节，照旧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因为我在班级里和学校里小有名气，言行虽然出格，学习成绩却一向数一数二，所以班主任老师对我的叛逆很无奈，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和小海同班三年，他一直以极大的耐心和宽容呵护着我们的友谊。我的任性、刁蛮在他眼里显得很平常。中考后，我考取高中，小海到一家银行上班，巧的是那家银行网点就在我的学校门口。

高二那年的寒假，我收到小海通过邮局邮寄来的书信和包裹。包裹里是一个穿着花裙子、忽闪着大眼睛的洋娃娃。小海在信上约我某日傍晚在我家不远处的礼堂门口见，他说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我……小海第一次如此正式地给我写信。当时我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不知道他信上所说的重要的话是什么。礼堂离我家并不远，站在我家门口就能看到礼堂的大门。但那时候，父母家教甚严，我是断然不敢跑去和他约会的。

傍晚时分，我在家门口徘徊，心里想着，如果小海来了，我冲他挥挥手，他就明白我的意思。但我在门口溜达了很久，也没见礼堂门口有人，我心想，小海肯定是给我寄了信就后悔了，也许他比我还要忐忑，比我还要苦恼。这时，爸妈喊我吃晚饭了。吃了晚饭，我就忙着温习功课，和小海约会的事早被我抛到九霄云外了。

大学时依旧“纯情”

那次约会“夭折”后，我和小海都没再提起过此事。我们依然喜欢一起聊天、一起吃饭、一起散步。

高中不同于初中，学习紧张，我成天埋头学习，但我和小海的交往却没有减少，我们仍然一周见一次面。两个人骑着单车去郊外散心，很多时候都是我说他听。

小海比我年长一岁，尽管参加工作后他成天故作老成，却怎么也脱不了身上那三分稚气。他并不太会开解人，但他的倾听于我已经够了。小海经常送我一些笔记本、钢笔之类，次数多了，我就直言拒绝他：“你不要老送我东西，我又没什么好送给你的。”小海执意要我收下：“你想多了，这都是我单位发的，我也用不了，你不是喜欢写作吗？你用着正好。”

那年我弟弟摔伤了胳膊住进了县医院，我急得直掉眼泪。医院在郊区，我一次也没有去过，小海主动提出：“我认识路，我陪你去。”医院门口，他买了香蕉、苹果等水果让我带给弟弟，他在医院门口等我。我看望了弟弟，父亲送我出来，我在存车处取单车的时候，小海也跑过来取车，顺便把我的存车费交了。父亲见了他，厉声问我：“他是谁？为什么替咱交存车费？”小海吓得骑上单车就跑，我想笑又不敢：“爸爸，那是我同学，你吓着人家了。”

高考后，我离家千里到中原读大学。初到异地，我想家、想爸妈、想朋友，我就不断地给小海写信。在书信里，我和小海谈论的话题五花八门，唯独不谈情与爱。得知他从单位辞职，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小吃店。我提醒他做事要踏实，别太浮躁。

寒假回家，我乘坐的客运车在小海的小吃店门口下车，参观了他的小吃店，品尝了他亲手做的饭菜。他让我在店里玩会儿，思家心切的我却一刻也坐不住。傍晚时分，小海骑着摩托车送我回家，贴在他厚实的背上，我突然意识到，半年没见，这个小男生长高了，肩膀也变得宽阔了。

我慢慢地适应了大学生活，身边有了新的朋友，小海嘱咐我，在大学里若有喜欢的男生，就交往看看。我明白小海的意思，他是说学生时代的感情是很纯真的，步入社会可能就遇不见这样的感情了。小海也告诉我，他喜欢上一个女孩，很漂亮，可是双方父母不同意，他们只能偷偷地交往。我不知道怎么帮他，只能开导他说，两个人的爱情还是要想方设法得到父母的认可和祝福才能走到一起——我当时竟从来没想过，他喜欢的人也许就是我。

毕业后处成了“手足”

大学毕业后，由于父母的阻挠，我在家待业了半年。小海见了，心急如焚，他隔三差五跑来家里找我：“你说，你想去县里哪家单位上班，我给你去找关系、跑门路。”

小海着急上火的样子让我心里热乎乎的。我苦笑着摇头：“我不想窝在这个小县城，可是父母又不许我离他们太远。”小海惋惜地说：“你读了大学，学了自己喜欢的专业，还是要学有所用。像我这样的混混，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可你不一样。”我自嘲：“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人。”

小海关切真诚的目光让我不忍直视，我也不忍自暴自弃。那段日子，多亏了小海常来家里看我，和我聊天谈心，我开始一边着手为离家远行做准备，一边坚持创作，巩固专业知识。

后来，我过五关斩六将地考到市里的新闻单位上班。初入职场，繁杂的人际关系、激烈的市场竞争……一切都令我应接不暇。我忙着在城市打拼，忙着积累关系人脉，亲朋旧友都搁置一旁，别说写信，连打电话都很少。一年到头，我很少回老家，难得回去一次，也是睡一宿、吃顿饭就走。等我想起小海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很久没有联系了。

再后来，我结婚成家了。父母来我家小住，在和父母的闲谈中，我才知道小海结婚了，他如今已经是一个男孩的父亲。我很惊讶：“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那一晚，我竟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最后我按捺不住地起身铺开信纸，执笔写下对小海的惦念与问候。小海对我那么好，在我那么艰难的时刻陪在我身边，给我鼓劲，替我分忧，我工作后却忘记了他，我这个朋友太不称职了。在小海人生中的几个关键时刻，我都没能亲自送上一声祝福。

几日后，接到小海的电话，我喜极而泣。没有人比我了解小海，这些年，我无意识的疏远让他觉出了自卑，觉出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他说，他其实经常到市里来，每次来都想和我联系，却没有勇气。我笑：“就你那点小心思，一个大男人比女人都小气。”小海不好意思了：“我没有小气。”

就这样，疏远了很多年，我和小海又恢复了“邦交正常化”。我回老家探亲，他执意要请我吃饭；他到市里出差，就来我家门口请我吃饭。我要做东埋单，他说啥都不同意。我不喜烟酒，饭桌上，小海就克制着自己，不抽一支烟。他喝酒，却让服务生给我拿来果汁。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个谦谦君子。

其实我知道小海骨子里也是个不安分的人，这么多年他换了不少工作。一次，他在电话里冲我显摆：“我刚换了新车，你用车的时候和我打招呼。”我连声答应。

机会说来就来了，深秋时节，我回老家休年假，单位突然打来电话让我回去。我在门口等车，半天没见一辆车的影子，忽然就想起小海。我试着给他打了个电话，一刻钟的工夫，小海就连人带车出现在我面前：“走吧，我送你！”我本想让他送我到县城车站就可以，结果他却一路把我送回了市里。路上，他谈起自己想开个厂。乡镇上的厂子琳琅满目，但没有几家效益好的。我劝他还是多考察一下，别盲目投资。小海说：“你放心，我身上担着一家三口呢，不会胡来的。”我推心置腹地说：“不管做什么，不要光想着赚多少钱，够养家糊口就行，在咱们这个年龄，家庭稳定是最重要的。”聊着聊着，我突然发现，我俩如今竟是这般亲密的“兄妹”关系。

今年9月，小海的儿子考到市里一所中学读初中，我和先生请他们一家三口聚餐。席间，我和小海谈笑风生，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回到了你爱谈天我爱笑的少年时光。我想，能继续这样“守望一生”，是不是也挺好。

徐俊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