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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堂的钟声


来源:福建日报

陈普发明的刻漏仪,从宋咸淳年间经元朝到明末,整整使用了近400年,仍然保持很高的精确度。据《文峰村谱》记载:元朝至元二十八年(1291),元世祖忽必烈曾派人到宁德石堂寻找《浑天仪论》。其实这部书已被陈普带到莆田去了。后人遗憾的是,这件仪器在清初就已下落不明了。现中国历史博物馆制有水运仪象的模型。研究水运仪象台的专家王振铎先生曾发表《我国天文钟的秘密》《中国最早的天仪》两篇文章,且都附有图解,可供后人研究参考之用。

原标题:石堂的钟声

“嘀嗒”“嘀嗒”。

钟声为他长久而鸣,从历史深处一路回响。

宁德市蕉城区西去50多公里,有一个虎贝乡梅鹤村,旧称“石堂”。四面环山将这里围成一个约10平方公里的小盆地,自东向西,中有一小山脉相隔,北为文峰村、南为梅鹤村。因整个山型宛如一座石厅堂,故有石堂之称,迄今已有千年历史。在唐宋前期这里叫园州,宋末始称石堂,直到民国三十二年才一分为梅鹤、文峰两个村。

这个海拔800多米的小村落谈不上有什么惊人之处。如果未经考证,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会出这么一位杰出的大儒和科学家。甚至无法想象他凭什么,竟然能发明刻漏仪,并且震撼了世界,赚足了宋末元初以来400多年甚至更长时间世界的目光,也让这个小山村一同留名青史。

陈普字尚德,号惧斋,宋淳祐四年(1244年)出生在石堂,日后他不仅成为闻名于世的理学家、教育学家、诗人,更重要的他还是著名天文学家。世人将他尊称为“石堂先生”。

陈普先生向来睿智。尽管少年家贫,但他勤奋好学,聪明过人,五岁时在田间看见白鹭群飞而过,当即出口赋诗:“我在这边坐,尔在那边歇,青天无片云,飞下数点雪。”其师听后,称赞不已。陈普十二岁时,就已通晓四书五经。

在一个草木茂盛的夏日,陈普与先儒朱熹“相遇”了。这天他与学友同游村边“沉字桥”,抬头望见桥亭横梁上朱熹的一句题词:“紫阳诗谶石堂名彰千古。”奇怪的是,这副对联百年来却只有上联而无下联。陈普低头思索,片刻似乎读懂了这位大儒的心思,便挥毫题对:“玄帝位尊金厥寿永万年。”笔力遒劲,对仗工整。传说宋淳熙年间,朱熹路过石堂时曾预言:“石堂后数十年必出异人,读天下书之十有八九。”朱熹去世44年后,这个预言变成了现实。陈普果然在石堂陈厝坪诞生了。年幼的他或许未曾料到,这一“百年唱和”竟成绝唱和佳话,并由此声名远扬。

传说,使这个小山村更平添了几分神秘。

咸淳初年,陈普走出大山。苏州大儒韩翼甫的老师辅广是朱熹的门生。韩翼甫作为朱熹二传弟子,在浙东崇德书院授课,慕名与陈普相识,两人书信往来不断,情同父子。陈普求学心切,第二年即前往苏州投奔“忘年交”韩翼甫,进入崇德书院深造。由于他品学兼优,韩翼甫很快把他举荐到杭州集贤书院就读,并将爱女许配于他。

世事多变。宋咸淳七年(1271年),蒙古汗国派兵南下,进攻南宋,同时也下诏延揽人才。陈普不愿为其所用,闻讯即携妻子离开杭州返回故里。这时他比离乡时成熟了许多,也多了一个“朱熹三传弟子”的身份,隐居于石堂山,终日穷经著述自娱。他在一首《答友人》诗中回应亲朋好友的关切:“莫笑我乡间,山乡不一般。海味虽难得,山肴任吾餐。寒来柴炭便,暑至井泉甘。人逢生乐处,何必问长安!”

南宋灭亡后,元朝廷得知陈普多才,元世祖忽必烈的谋士刘秉忠曾三次奏请授、诏聘陈普为福建教授。陈普以宋遗民自居,以陶渊明自励,均坚辞不就职,索性题“咏竹”诗一首回应:“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且在仁丰书院中堂悬挂“志不仕元”横匾(如今犹存)以明志,意在保持名节,不去钻营取宠。

陈普不肯做官,一生不仕,却热衷教育,在家乡创办仁丰书院,设馆教学。但他为保节操,担心朝廷加罪迫害,就隐身游历古田、屏南、政和一带山区十二年。随后,他在政和兴办德兴初庵书院,又主讲于建阳云庄书院、福州鳌峰书院、长乐鳌峰书院等地,招徒授艺,广招四方弟子,精心传授天文、地理、术数及朱熹理学。从学弟子每年都有数百人。教学上,他力倡理论联系实际,治经“不贵文词,崇雅黜浮”,而“必真知实践、求无愧于古圣贤”,产生广泛影响,造就了一大批理学名士。韩信同、余载、黄裳、杨琬等人均是其中佼佼者。其间,陈普应邀为重修建阳考亭撰写《修考亭记》,并编修朱熹门生黄干、杨复二家《丧礼》及朱熹有关撰著,分十卷刊行于世。

陈普博览群书,精研诸子百家,博闻广见,多才多艺。自六经外,他还熟谙律吕、天文、地理、历数之学,精于阴阳玑衡之说。他一生著作甚丰,共有《周易解》《浑天仪论》等数百卷,但大多散失,只留存《石堂先生遗集》二十二卷,《石堂先生遗稿》《武夷棹歌》各一卷。

陈普遁世,却“位卑未敢忘忧国”,常怀忧国忧民之念。他不但精心教学,辅导学生成才,而且还博览群书,精研数理。其天文学成就主要集中在《浑天仪论》一书。据有关资料介绍,此书共分三卷:上卷是对浑天仪和浑象原理的论述;中卷介绍浑天仪的制作步骤和设计,附总图四种,分图十三种;下卷则介绍水运仪象台的设计与装置,附总图十一种,分图二十种,这些图纸是东汉后自有水力运转的天文仪器以来都没有的详细资料,极为珍贵。书中所述“浑天仪”的动力是水,又称“水运仪象台”。浑仪和浑象共同装置在一个木台中,台高35.6尺(约12米),宽21尺(7米);台分三层;上层放浑仪,用来观察日月星辰的位置。中层放浑象,装上浑仪的机械,能使浑象的运转与天球(月亮)的周动相一致。下层木阁又分五层,每层有门,每到一定的时辰,门中有绯、紫,绿三色木人,利用四种打击乐器:钟、鼓、铃、钲的声响报时。木阁的反面安装漏壶及机械装置,漏壶引水升降,自动开闸,以水流冲击推动各种机械运转,可以作为天文观察、天象演习和昼夜报时三种用途,被称为中国古代的“天文钟”。钟表擒纵器的发明者,数百年来都误认为是17世纪的意大利人。通过对水运仪象台的解剖,其原理恰与摛纵器相同,正如英国人李约瑟(Needham)所说:“把时钟的机械和观察用浑天仪结合起来,在原理上已完全成功的。”

据有关考证,陈普发现和运用这个原理,比欧洲人罗伯特·胡克(Roberthooke)早了四个世纪,比方和悲(Iosephfraunhofer)早了五个世纪,堪称世界“钟表之父”。这反映我国宋代在数学计算、仪器制造等方面的卓越成就。

对一个相对较缺理性思维的民族而言,陈普先生仰望星空、精研数理的探索精神尤其可贵。他博学多才,一生成就杰出,但最主要的应当数发明刻漏仪。在仁丰书院期间,陈普反复钻研聚铜铸刻漏壶。寒来暑往,经过无数次试验,终于在第三个年头研制成功。此壶“应时升降,纤毫无爽”。当时福建布政司当即下令府城依此铸造福建谯楼(即鼓楼)报时。

刻漏仪是古时一种计时器。在钟表发明之前,中国每个城市都设有鼓楼,配备专人预报时辰。陈普发明的刻漏仪,报时十分精确。以福州鼓楼的刻漏仪为例,一天的误差只在20秒之内。这在800年前的中国与世界,是最为精确的计时器了,代表了中国古代刻漏制作的最高水平。如此看来,陈普的天文成就实在非同一般。而在这个小山村,陈普在缺少设备的情况下,居然能成就此事,更非常人所能比拟。宋代以后,各地安上陈普发明的刻漏仪,报时就更为准确了。许多古书中都记载到这一刻漏走时精确。

陈普发明的刻漏仪,从宋咸淳年间经元朝到明末,整整使用了近400年,仍然保持很高的精确度。据《文峰村谱》记载:元朝至元二十八年(1291),元世祖忽必烈曾派人到宁德石堂寻找《浑天仪论》。其实这部书已被陈普带到莆田去了。后人遗憾的是,这件仪器在清初就已下落不明了。现中国历史博物馆制有水运仪象的模型。研究水运仪象台的专家王振铎先生曾发表《我国天文钟的秘密》《中国最早的天仪》两篇文章,且都附有图解,可供后人研究参考之用。

武德四年(1311),莆中贤士慕名礼聘陈普到勿轩庄书院授课。从此他一待就是18年。莆田多贤能是有其渊源的。元朝至和元年(1328),陈普年迈体衰,颈部生大痈肿(俗称颈虎)。病中,他十分思念家乡,其《寄园洲》七律有“风华登程去未归,忆想泪珠枕边流”之句,可见思乡之切。是年秋天病逝,享寿84岁。由其亲属扶柩回归故里,葬于石堂山。明嘉靖十四年(公元1535),也就是和那个平静的小山村一样寂静了200多年后,才有一位名叫叶稠的宁德县令为缅怀陈普兴学育才之功绩,建陈普祠,并塑像纪念他。

陈普祠堂内,大儒名噪一时的高足,韩信同、余载、黄裳、杨琬四位的牌位仍然虔诚地立在先生塑像旁。

刻漏仪,早在小学课本里就知道了,但万万没想到如此伟大的成就竟然是这位隐居乡野的乡亲所为。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想象,这一震撼世界的成果是在这里完成的。

刻漏仪作为一个时代的标志渐渐远去,也不再被人们所需要,但作为一种曾经的前沿发明,却在历史深处留下了一个民族文化的铿锵回声。陈普去世后,其弟子洪池按照他的天文运筹演算法撰编《春牛图》及《趋吉避通书》,这一书一图对廿四节气的运算十分准确,对指导农业生产十分重要,成为珍藏秘本。

在中国绵延不绝的历史长河中,文人墨客灿若星辰。陈普属于其中一员。且不论其文学、理学成就如何,单就其天文学成果,就足以在中国历史文化中占有独特的一席。但或许长期来他淹没在文学巨擘“李杜”和理学先师的光芒里,兼之天文学贡献又少被传扬。因此,其业绩许久以来并未广为人知。

“嘀嗒”“嘀嗒”,钟声悠悠,在一个小山村回响。阳光穿透历史和岁月,依然如此灿烂地播撒在这方土地上。陈普先生走了,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了身影,留在了鼓楼中。晨钟暮鼓,似乎还在回响当年的旋律,也似乎为他长久而鸣。

石堂的钟声早已远去,但其旋律一直回荡在国人心中。中华民族生生不息,一路奔腾向前。“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智慧和精神正引领人们为实现伟大的梦想而砥砺前行。

标签:朱熹 南宋 挥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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