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万张废底片中的北京往事

原标题：70万张废底片中的北京往事

这位阿姨与电视机拍了一个系列的照片

几十万张底片中有万余张都是婚礼照片

展览上的双喜烟盒其实是一本书

你有没有跟冰箱彩电“捏过影儿”？

法国小伙苏文

展览现场

你家里还有胶卷吗？

你的婚礼上，给几个人点过烟？

你有没有跟冰箱彩电“捏过影儿”？

法国人苏文用了六年的时间持续不断地，在北京北五环一个废品回收站收集废弃的胶卷。这些胶卷被整理、扫描、分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宝库，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北京，婚礼上互不相识的人们使用一样的“点烟”仪式；美女和家中的冰箱、彩电合影；不同年龄的人和全国各地的雕塑合影……在这些照片中，苏文像一个社会学家一样挖掘到了北京“城市相册”，并取名为“北京银矿”。近几年来，他在世界各地以不同的形式展出这些照片，在世界各地尤其是中国的城市引起了观众的共鸣。苏文说，“尽管现在看起来，这些场景都非常平庸，甚至无聊。但看着这些从垃圾堆里重获生命的物件，让我感慨万千。”那么，你呢？

双喜 一本很容易被忽视的“书籍”

苏文的展品出现在中央美术学院的北京国际摄影双年展上显得有点与众不同。展览的主题是陌生的亚洲，形式多为照片或者视频的形式，不同的摄影师镜头下，有奥运时期的北京，有战争下的伊拉克，也有印度的日常生活……

苏文展示的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北京，用的也是照片，但他的形式让人眼前一亮。进入中央美术学院一层的展厅，就可以看到一个3米高、1.8米宽的双喜烟盒，与真的烟盒一模一样。从大“烟盒”绕过去，这个木制的“烟盒”内部就一览无余。几十张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婚礼的照片被粘在“烟盒”上。仔细一看，原来这些照片并不是来自一个人或者一个家庭，而是许许多多“相似”的家庭。那时的婚礼上，新娘都会被要求给宾客点烟，新娘和新郎被宾客要求做一个游戏。

在现场展出的三张照片中，都出现了一个饮料瓶子，饮料瓶子被扎了小洞，里面插了几支烟，由新郎或者新娘拿着。相似的场景也吸引了两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讨论，“原来那时候的婚礼都是这样的啊”。

展览的现场，除了“烟盒”上婚礼的照片，还有一个真正的烟盒、烟灰缸和散落的双喜烟。苏文说，供给展览的烟有两万多支，人们可以随便拿走的。在展览的倒数第二天，展览现场只剩下两支烟了。“烟盒”内部还有一个被插满香烟的饮料瓶子，与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不容易被发现的，是展览上关于双喜的一本书，放置在大“烟盒”内侧的小台子上，只有真正的双喜烟盒大小。书的外皮就是双喜烟盒，烟盒中有一本书中是几十张中国婚礼上的各式照片，大多和婚礼上的敬烟有关。

双喜展览的介绍上，写着“里面的照片全部来自‘北京银矿’——一个由50万张从北京边缘垃圾站逐年抢救回来的废旧底片组成的资料库”。而“双喜关注的是香烟在中国婚宴上扮演的令人意想不到的角色”。

策展人蔡萌

“北京银矿”是一个宝藏

双喜的策展人蔡萌很早就接触过苏文的“北京银矿”，最早见到的是苏文“人们和天安门合影”的系列。在苏文的多个系列中，给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女人和家中电器的合影。

“这个我印象特别深刻，你信不信，我小时候也和家里的冰箱合过影。印象比较深是因为当时的展出是一个女人和电视机的合影，有好几张，每次拍照她都要换一身衣服，采用同样的角度、同样的姿势和电视机合影，印象真的是太深刻了。”蔡萌说。

由于同在展览摄影圈，蔡萌很早就想过和苏文合作，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直到今年“陌生的亚洲”这次展会，合适的机会终于到了。

今年9月，蔡萌特意去苏文的工作室参观，除了壮观的胶卷收藏外，他还看到了五本手工书。印象最深的是黑客帝国一样的手工书，画册就两页，黑卡纸，特别酷。书中的纸被折叠成不同的样子，可以横着打开，也可以竖着打开，不同形式打开都可以看到来自“北京银矿”的照片。还有的手工书很小，被放在胶卷盒子中，都很有创意。这些都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在策展人蔡萌的眼中，“北京银矿”就是一个宝藏，未来也还会与苏文进行合作。而苏文本人在他眼中也绝对“聪明”，对艺术感受力也非常强。“整理照片的工作量很大啊，需要收集、扫描、分类、整理。他这几年一直在中国，刚刚回法国没多久，只有一个助手，能把这些胶卷变废为宝并不简单。”

艺术家苏文 像社会学家一样挖掘“城市相册”

2009年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苏文认识了在北五环一家废品收购站工作的小马，小马的工作就是将胶卷上的硝酸银提炼出来，然后胶卷被废弃。苏文觉得这样太可惜，便开始收集了这些胶卷。这个工作开始之后就没有停下来，6年下来，这些胶卷数量已经达到70万张左右。苏文将他们取名为“北京银矿”。

双喜的策展人蔡萌去过他收集胶卷的工作室。苏文的工作室位于东四十六条的一个胡同中，胶卷被放在底片袋子中，然后码放在密封的整理箱中，一个整理箱满满的可以装两万多张照片。这样的箱子有很多，在苏文的工作室库房中，有一面墙那么高。

收集废旧胶卷让很多人觉得新鲜，奇特。也有很多人好奇为什么采取的是收集废旧的胶卷，而不是采用直接征集照片的方式。苏文说，这其实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以前人们用相机照照片，拍摄的都是很重要的瞬间形成胶卷，然后人们去隔壁的柯达店洗出来，但不会都洗出来，而会根据非常私人的原因选择一些。如果直接从人那里拿照片，会与当事人发生很密切的关系，照片也会变得很个人化、很私人化了。”

苏文觉得，而从回收站拿到的照片，是一个胶卷的全部内容。“36张胶卷中的全部内容，好的、坏的，有意思的，没意思的……都会在里面。这会比一个个人相册更有意思。”

苏文认为，从回收站拿来的照片来自上百人，并非是一个人的故事，而是来自城市、来自社会的故事，也更有力量。从这里面会有一些独特的发现，比如上个世纪末很多人和麦当劳叔叔合影，这样就变成了一个系列，而这样的系列也会有很多很多。

社会学中有一种类似痕迹研究的方法，社会学家从人们丢弃的垃圾中研究他们的消费行为，主要因为如果单纯的访谈，人们并不一定真实地说出自己所有购买使用的物品。但扔掉的垃圾，一定是人们使用过的东西。苏文也知道这个方法，他觉得自己做的工作很像人类学家或者社会学家，从人们丢弃的胶卷中，发现大量的研究北京这座城市的“资料库”。“拿到的胶卷正值中国改革开放，在这些胶卷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改革开放的变化。比如家庭开始富裕起来，人们开始旅游，对西方更加开放等等。”

“北京银矿” 那些年，你都在和什么合影？

这个巨大的宝藏，除了最新展出的双喜，还有宝宝系列，父母拍摄双胞胎，人们和麦当劳叔叔合影，美女和家中的冰箱、电视机合影，人们去罗浮宫旅游和大师油画的合影，去泰国和人妖的合影，人们和城市雕塑的合影……

除了双喜，苏文在中央美术学院的展览还有另一个系列“美女与野兽”。一面墙共计16张照片都是人们在和不同城市的不同雕塑合影。这些照片中有的是时尚的美女与各个旅游景点中的动物雕塑合影，有的是小女孩和动物园中的动物雕塑合影。这些雕塑中，有老虎这样的常见动物，也有叫不出名字的怪兽，人们摆出各种姿势与他们合影。

在目前已经公开的“北京银矿”系列中，广为流传的还有电器系列、麦当劳系列、西方明星系列等等。

在电器系列中，人们（照片中更多的是女性）与家里新买的冰箱或者彩电合影，80后的照片中也会有“打电话”的时尚模样。不同的人兴高采烈地和家中的电器合影。

在麦当劳系列中，当麦当劳刚刚走进中国人的生活时，孩子开始摆各种姿势和麦当劳合影。作为较早进入中国的西方饮食，麦当劳刚走进中国时确实掀起了不少涟漪呢。

在西方明星系列中，熟悉的老式家居背景中，有相似的“婴儿挂历”，相似的桌椅。更神奇的是不同的家庭都挂着西方明星的画报，而画报中玛丽莲·梦露出现得最多。

除了“合影”系列，苏文还发现了大量国人旅游的照片，从中国的各个城市，各个旅游区，逐渐到国外。人们到罗浮宫旅游，和各种名画合影。人们到泰国旅游，无一例外地和人妖合影……

这些合影跨越了二三十年的时间轴，在苏文的展览中，他记录的年代是“1985-2009”。他不是摄影师，但他是记录人、整理人，将一些没有关联的人和事整理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城市的故事。

在这些相似的合影中，或者可以窥一窥北京这座城市的变迁。

供图/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