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法院辖区让人摸不透

原标题：德国法院辖区让人摸不透

图为汉堡地方高级法院主建筑。

图为汉堡地方高级法院正门:上面的字就是汉堡地方高级法院的意思。

□　文／图　杜如益

作为一个联邦制国家,德国有联邦法院和各邦地方法院两个层面,根据《德国基本法》,按不同的管辖权主要分为管理刑事和民事案件的普通法院,以及行政法院、劳工法院、社会法院、财税法院等特别法院。而普通法院是最接地气的,按从低到高的审级称为区法院、地方法院、高级地方法院、联邦普通法院(BGH)。其中的“区法院”,虽处于法院审级的底层,却承担着重要的职能。比如土地登记、家庭纠纷、使用租赁、执行、拍卖等等事宜,与人民生活息息相关。所以,区法院与教堂共同构成了德国社区生活秩序的权威。

德国历史上,往往有很多延续几百年久负盛名的法院,而德国统一发生在1871年,所以很多地区是先有法院,再有政府。德国现行的联邦和各邦政府更是二战以后的产物,远远不及司法机构源远流长。或许因为历史的纠葛,或许因为政治的变动太过频繁,德国的法院辖区采取平行于行政辖区的系统。这就好比说,北京有16区2县,行政上切成18个部分,而同样是北京的地界,在法院辖区上,可能分割成21个法院辖区,这样其中某个法院辖区当然可能存在跨不同的行政辖区的情形了。在我国,这样做的一个好处是,可以从一定程度上缓解地方保护主义的蔓延,防止司法地方化现象的发生。

但是,凡事过犹不及。德国的法律过度精细,也常常会让人哭笑不得。比如,汉堡在行政上有7个区,可是却硬是设立了8个法院,8个法院怎么划分辖区呢?按街道!汉堡的《法院组织法施行法》中将每个区法院的辖区精确到每条街,然后大家通过查找街名来确定法院。这种在我们看来有点匪夷所思的事情在德国人眼里并不稀奇,因为德国市内交通地图其实也是这样设计的,先是将一张地图用宽窄相等的横线和竖线划分好,然后将横竖线分隔的每个正方形的区间按不同的数字编号,将地图中的街道名按照首字母顺序排列,并在每条街的后面附上数字。虽然绘制过程有点复杂,但是一旦你想找某条街,可以直接根据街道表后面附的数字在地图上迅速精确定位。再说汉堡城市建设已经基本定型,街道变换不频繁。此外,汉堡这种情形之所以能够存在,也是与德国的公共工程超长的周期有关,一般大型的项目,从提议、到调查勘探,到设计预案、听证、招标投标,最后到建筑工人的“精雕细琢”,往往要前后十多年,所以总能给人们足够的反应时间。

在法院辖区上,柏林也是有点让人摸不透。“潘科—魏森湖”区法院,在2001年潘科、魏森湖、普伦茨劳贝格合并成新的潘科区以后,原来的法院及其辖区仍然保持不变。这并非特例,在原行政区裁撤以后,柏林的动物园区法院、米特区法院都未改变其辖区,而是在法院辖区上载明以“原动物园”、“原米特区”为其辖区。试想如果我不是柏林人原住民,我怎么知道“原动物园”是从哪里到哪里呢?

不过,这些问题对于德国人来说,似乎也不算什么大问题:一方面,因为德国的律师职业化程度很高,你不知道找哪个法院无所谓,律师知道就行啦。而且有些时候,即使你知道哪个法院有管辖权,不是还得找律师代理吗?还有就是一回生,两回熟,法院这种神圣的地方,与议政厅(Rathaus)和教堂一样令人瞩目,很多当地人从小就从父辈知悉自己家归哪个法院管了。而且,买房、土地过户、家庭纠纷都会跟区法院打交道,从整体上来看法院辖区体系挺复杂,对于个人而言,只要记住跟他有关系的法院就行了。另一方面,德国还有一个很有意义的习俗,就是“法院开放日”,所有法院辖区内的人,包括像我这种外国人,都可以通过登记而加入。一般来说,法院会在当天安排一些活动,一则让居民了解一些基本的法院运作常识,另一方面也加深感情,推进社区的和谐。

人们往往是对陌生的东西畏惧,而一旦熟悉了,就会与之接近,并将其视为生活的一部分。这也如德国大多墓地是开放的,就设在居民区附近,人们可以自由参观,从墓志铭中追慕前人,体会别样的静谧。而德国区法院开放日虽然未必能给人们带来太多的知识,却仍不失为很成功的普法教育,一个很重要的方面是人们通过活动,了解法院和建筑的历史。比如在汉堡,人们会用口音浓重的北德方言,讨论着这个区的法院大楼,何以有丹麦建筑风格,二战中如何被炸、哪间幸免；或者这个区的法院,当年拿破仑曾经骑马经过,这些有趣的八卦无疑成为中产阶级作为炫耀自己知识渊博的重要谈资。同时,通过了解历史和感性认识,法院似乎变得既亲切又厚重神圣。而且,不同的是,这种神圣感是属于一个法院辖区的小群体的,多样的法院和建筑可以为每个小群体都提供某种优越感,而这种优越感一旦产生,“我们的区法院”将在社会心理上产生深刻的认同,这恐怕是德国司法部门也始料未及的。

作者系汉堡大学博士研究生、德国马克斯·普朗克比较与国际私法研究所访问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