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不乱为何如此重要

                       --系列四 中国的外交逻辑（上）

I 中国外交政策不符合美韩利益，被污名化

一台充满金属质感和科幻气质的机器——萨德，似乎抵得成千上万美军的折腾。

20天前，韩国乐天集团宣布，同意为美国在韩部署萨德反导系统提供用地，引发朝鲜半岛局势再度升级。从战略上看，中国是“萨德入韩”的最大受害者，美韩则是施害方和受益者。这种局面引发诸多尖锐评论，其中将“萨德最终入韩”的主要责任归于中国的认为，“中国的半岛政策走向了自己的反面”、“中国因自己的错误失去了韩国”，甚至断言“中国的朝鲜半岛政策完全失败”。

其基本逻辑依据是：中国为朝鲜提供大量援助，却没有换来对朝鲜的控制，或朝鲜对中国利益的服从，反而导致饱食后的朝鲜自行其是，最终引来美韩的不安与“萨德入韩”，进而引发朝鲜半岛的安全危机，损害中国的长远战略利益，中国可谓“自作自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导致“朝鲜在中国眼皮底下失控”的原因，要么是中国对朝鲜采取了姑息放纵的外交姿态；要么是中国自己软弱；要么是中国长期陷入对朝战略迷茫，始终未能设计出清晰的半岛政策框架，以致随波逐流、被动应付。

不论究竟是哪种原因，都可总结为中国战略能力和外交水平不高。因此，正是由于中国对朝鲜的控制力太弱，才让韩国放弃了中国转向美国，给了美国实施新的战略的借口，导致萨德入韩。中国应当检讨，最好是尽快实现对朝鲜的控制。这些“意见”基于特定价值观的情绪化表达，在国内外产生了舆论上的干扰，也引发相应争论。

中国的朝鲜半岛政策真的失败了吗？中国在半岛问题上有哪些重大诉求？中国在东北亚能够发挥什么样的作用？疑问很多，但能讲清的人发声并不多。我们从理清四大误解的思路予以分析。

II 中国无法控制朝鲜发展核武，美俄也控制不了

误解一：中国对朝鲜具有控制能力

二战之后，中国未对朝鲜产生过真正的影响力。作为苏联的保护国和势力范围，中国从始至终在朝鲜没有任何战略根基，连朝鲜战争都是苏联同意发动的，中国事先不知情。从中国人民志愿军在苏联和朝鲜亲苏派压力下，撤出朝鲜驻地的那时那刻，就注定了今天中国对朝战略影响的能力。

冷战期间，朝鲜始终受苏联的影响和控制，即便如此朝鲜在经互会（由前苏联组织建立的一个由社会主义国家组成的政治经济合作组织。）等问题上，依旧与苏联保持距离。因此，与美国长期驻扎韩国、导致韩国沦为“非正常主权国家”不同，朝鲜的独立性很强，中国对其影响力十分有限。

实际上，在朝鲜禁核问题上，连美国这样的超级大国都无法发挥实质性作用，继承苏联衣钵的俄罗斯亦爱莫能助，中国又何以能够有效控制朝鲜发展核武项目？这应当是由六方会谈各方，以及国际社会一道解决的高难度战略问题。

至于中国是否应当采用非常手段控制朝鲜，傅莹女士近日指出：“中国作为一个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国家，外交奉行不干涉内政原则，主张国际社会成员无论大小一律平等相待。”实际上，中国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干涉他国内政。朝鲜内政的根本问题在于国家政治安全，其核心是政权安全。如果触动这一敏感核心，中国会落入美韩舆论陷阱，到时恐怕才会真的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III 中国接济朝鲜，核心原因是确保朝鲜不乱，地区格局不乱。

误解二：中国援助朝鲜的行为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对于中国在自己无法有效控制朝鲜行为的情况下，仍旧奉行向朝鲜提供粮食、石油等物资的“接济政策”，国内外都一些人觉得难以理解，甚至被笼统地解释为，中国出于某种错误目的而支持朝鲜这个“不听话的孩子”，是中国奉行落后的地缘政治观所导致的结果。

实际上，这明显歪曲了中国的意图，无限地扩大了中国的义务。1978年以来，中国外交的根本目标是为中国的改革开放创造和平稳定的外部环境，这一目标并没有随着中国在东海、南海问题上的阶段性姿态调整而改变或放弃。

从过去到未来，中国最需要的是朝鲜稳定。朝鲜内乱，第一个被牵累的就是中国。一旦东北亚局势出现动乱，不仅将破坏地区安全环境，对中国的发展造成重大影响，而且将引发大量难民涌入中国，搅动中国社会秩序。中东难民在欧洲引发的严重社会问题，以及政府合法性危机，已清晰地表明难民问题处理的难度之大。

此外，鉴于朝鲜在拥核上的快速进展，朝鲜如果内部动乱，难民问题恐怕还不是中国面临的最主要挑战，地区整体形势的恶化与失控（特别是核失控）等一系列后果，才是真正不堪设想的。因此，中国接济朝鲜，核心目的是确保朝鲜不乱，地区格局不乱。

拥核不乱的朝鲜，和乱而失控的朝鲜，中国究竟会选哪个？答案不言自明。出于理性和正确的外交选择，也不难理解。这不仅是中国的国家利益需要，也符合普通民众的切身利益。用简单的成本收益逻辑、道义观来看待和评判朝鲜半岛问题，难免陷入算小账、误大账的思维。

有人认为，拥核后的朝鲜仍旧会乱，其乱即源于美国对朝动武。实际上，美国尚不具备对朝动武的条件和能力，目前只是尽力喝阻朝鲜核武项目。美国的“先发制人”战略在半岛行不通。美国控制了朝鲜，影响最大的仍是中国。万一导致朝鲜核设施失控，中韩两国是最大的受害者。因此中国不会允许美国动武。甚至可以猜想，在朝鲜受到入侵、无法应对的情况下，中国也不排除相应的保护行动，从这个角度而言，传统地缘政治逻辑并未过时。

(白续辉：北京大学海洋战略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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