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摄影家:

城中村最能代表深圳

白小刺，这个常在逼仄潮湿的巷道中唰唰按下相机快门的“玩家”，从2004年起花了4年时间，记录了深圳近60个城中村的真实影像。他把这些影像都上传到其博客中一个“城中村”的分类下，吸引了每天近10万的访问量。白小刺不是媒体人，不是专业摄影师，他记录城市的民间博客能有如此大的访问量，是因为这些原生态的村子所展现出的千姿百态的图景。

“什么最能代表深圳，不是那高耸入云全球十三高的地王大厦，也不是趴在中心区的市民中心，不是股票，不是蛇口，不是香港，不是那个所谓的深圳速度。我想了想，最具深圳气息的应该是城中村。”在《为什么要拍城中村》一文的开头，他写下了这样一段话，简单明快地介绍了自己的初衷。

他向记者介绍一个个村庄的特色:“白石洲电话超市很多，是个小型通讯中心；沙嘴村的性产业发达，‘化妆屋’你没听说过吧？水围村中的一家‘阿殳粥馆’简直太好吃了……”在他看来，如果把深圳比做一个人的话，C BD那些高耸入云的金融大厦就是一个人的脸面，而城中村就是城市的“下半身”，脸面的光鲜固然重要，但下半身决定了人的最基本需求，所谓食色性也，城中村里有无数张嗷嗷待哺的口，包含着无穷的需要。

他反对别人把自己称做“艺术家”:“我做的事情基本和艺术无关，如果可以，我会把它称之为社会工作。”近4年文献式、田野式拍摄，他积累了大量有意义的资料，这些逝去的图景在将来都会成为珍贵的史料。

不过，从第一篇《白石洲》开始，到今年4月的最后一篇《拆迁中的岗厦》，白小刺说他目前已经停止了对城中村的拍摄，转而对人的记录。“这主要是因为拍到最后，我发现城中村的模式基本相同，我的快感就消失了。”千篇一律的狭窄巷道、满地狼藉、水管横突不再让他满足，但惟有背后带着不同故事的人才让他始终兴致盎然，“说到底，人才是这个城市的主体。”

2007年12月，白小刺出了一本《我住在这里》的摄影图集。城市化带来的问题中，“你住在哪里？”成为一个敏感的疑问句，这个含义丰富的问题后面，包含着诸多内容:“你住在哪里？房子是买的还是租的？你在社会阶层的哪一层？你被资产增值的速度抛弃了吗……”这些问题映射了不同的生活中城市人的焦虑。住在或者曾经住在城中村的人，他是否同样为那个在城中村的“家”的名分而焦虑？那些已经赚了第一桶金，却依然不肯走的人，他留恋这里的什么？

■他们与城中村

阿廖

死也不搬，干不动时就回老家

地点:大墟村

职业:理发师

阿廖是梅州人，他直接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了所开的理发店。1992年，他的妻子在老家去世，他在第二年带着两个小孩来深圳闯荡，换了很多地方，最终选择了布吉的老墟村，十几年他几乎没有往外走过:“出去干什么？这里什么都有，除了买药，买药我要到关内买，这里太多假的了。”他说。

阿廖后来遇上一个本村的女子，俩人没有办结婚手续，却在一块生活了几年。有一日，她说要回老家看看孩子，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后来他的女儿出嫁了，儿子认为“留在村里没发展”，也都外出打工，阿廖最终又变成一个人。幸亏，他的生意还不错，整条街就这么一间理发店。不过，地上的残发都是白发，看来老主顾中以老人家居多。

见到他时，阿廖正用心雕刻一把椰子壳做的胡琴。这样的自制乐器在他的店里有三把。他拉了一段不甚流畅的旋律。记者询问是否能购买一把，他摇头说不能卖，理由是太旧太难看了。他的梳妆台下有块小黑板，上边用粉笔记了简谱的《手拿碟儿敲起来》。

他知道关内一些城中村已经开始动工改造，在这里眼看了平地起，还要眼看楼塌否？他说，等拆到这里的一天，他就回老家，反正，“我是死也不会再搬出去的”。

阿梁

老乡多，不愿意离开这里

地点:石厦村

职业:的哥

谁都知道石厦村是湖南攸县出租车司机的天下。记者在村里一家维修店前见到攸县小伙阿梁。他不满要排太久的队，自己取了些简单的工具先动起手来。

他和弟弟合包一部的士，一个白天开，一个晚上开，一个月下来能赚个三四千元。村里有7000多攸县人，入耳的都是攸县方言。

阿梁说，熟悉的家乡口味能让自己死心塌地地在这里住下去。走在石厦村，空气中全是辣椒的味道。这里的攸县人永远不用思乡。周边有大大小小的攸县菜馆20多个，10元一大碗的攸县香干、长豆角炒茄子，萝卜干炒腊肉……都是开车赚了第一桶金的攸县人所开。如果想省钱，可以自己在石厦农贸市场购买，攸县人的摊铺有200多个，占了一半以上，卖的都是家乡运来的肉菜。阿梁说，每天一大清早，都有一辆发自攸县的货柜车直接停在农贸市场的门口。

阿梁23岁，孩子已经4岁了。在村里的宝宝乐趣幼儿园上小班，他打算让小孩读完幼儿园后，就送回老家去念小学，为什么不留在身边呢？“没为什么，村里人都是这样的。深圳消费高嘛。”他说。难怪，在石厦几乎看不见穿校服的十几岁的孩子。

尽管深圳的堵车越来越严重，公司开出的租金越来越高，他和弟弟却不愿放弃这一行。“首先是我们不愿意离开这里，你看这里跟老家没什么区别；但是在这里么，我们也没有别的什么本事，就只好随着大家开车。”

与华侨城相比，下沙更代表着深圳文化，只有后者的社会风貌和社会氛围才是深圳的特色。

———国际知名规划大师约翰·福瑞德曼

为什么贫民不能住在CBD呢？市中心也可以有贫民居住的地方。

———深港双年展策展人欧宁

城中村并不是犯罪或者无证场所藏污纳垢专门的地点，这只能说明是我们城市职能的执行能力不足，导致其在一个不合适的时机产生。

———深圳建筑设计师刘晓都

什么最能代表深圳，不是那高耸入云全球十三高的地王大厦，也不是趴在中心区的市民中心，不是股票，不是蛇口，不是香港，不是那个所谓的深圳速度。我想了想，最具深圳气息的觉得应该是城中村。

———深圳草根摄影家白小刺

采写:深城记者叶枫

摄影:深城记者单增辉叶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