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议之鄢烈山专栏
11日中午,我和妻子特意到广州火车站去看春运。从南方报社附近的地铁5号线五羊邨站走,3元钱10多分钟后钻出地面,就是车站广场的中心区,很便捷,车上人也不挤。
环顾整个候车和进站的空间,基本上可以称得上井然有序。看得出来,政府有关部门为应对年年头疼的“春运”,为消除积弊,为应对试行实名售票的相关问题,为尽可能给旅客提供人性化的服务,从硬件和软件两方面都做了大量的卓有成效的工作。不用说,现场维持秩序的警察、武警和志愿者,为之付出了艰苦的劳动。具体情景就不在这里描述了,总之,老婆说,看来我以后回武汉,不一定非要坐东站的车走了!
感到与这种全心全意为旅客服务的氛围不和谐的,是一个细节:钻出5号线地铁站,抬头就看到两条红底黄色大字的标语横幅:其中一条是“衷心感谢公安兄弟!”应该,应该。可是,你再看横幅落款,既不是社会组织也不是哪个慰问团体,甚至不是铁路运输公司,而是“———广州市公安局越秀区分局”!而且,同样的横幅,在广场的春运指挥部房间上方还有。我的直觉是,这有点滑稽。细想,这是越秀分局挂的,他们可能是衷心感谢来支援春运的别区的警察同行呢。再细想,还是不对,维持秩序,顶风冒雨在这里昼夜轮班的,不只有警察,还有武警,他们不是公安兄弟,甚至不归地方政府辖制;还有那些戴红帽举着“往琶洲候乘点免费乘车指引”木牌的一队队大学生志愿者,他们是放弃了寒假,没有薪酬的;他们都该“衷心感谢”呀。
与其像那些商业公司开业或搞庆典,挂出“庆祝”条幅,老鼠爬秤钩“自己称自己”,何如“衷心感谢各位旅客自觉维护秩序,共创平安春运”呢?这些年,我们的标语口号由生硬转而人性化,同样是“祈使”的内容,强势方管理方用“谢谢合作”之类的客气语言代替命令或训诫,已经显得文雅了许多。
为什么在火车站这样的公共场所,出现这种公安衷心感谢公安的标语呢?我在这里面想说的,不是一条标语的得体不得体,而是一种文化积淀的得与失。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一般地讲,把施恩与受恩是分开来说的,即不同的角色有不同的要求。当你作为受恩者时,不能忘恩负义,最好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当你作为施恩者时,你不能像放债一样希图回报,否则就是“伪善”;“鲁仲连义不帝秦”、“赵匡胤千里送京娘”之所以成为千古佳话,就是因为他们觉得“我”凭“我”的本心本性就该这么做,若接受回报那是贬低了“我”,更不论索取感恩为他们所鄙视。不久前听一位高僧说法,他讲,在我们佛门,必须有谦卑的心态,伸手化缘固然必须谦卑,要感谢施主;就是做慈善搞施舍,也要感谢别人接受了你的施舍,给了你行善念积功德的机会。其实,不仅中国,不仅佛门,古今中外,优秀的博爱的文化都是这么看待恩惠的施与受的。
只有皇权专制文化例外,那就是要臣民永远感念皇恩浩荡,哪怕是将你赐死,也要面南磕头“谢主隆恩”(谢没有将你凌迟处死和灭九族吧)。这种皇权专制社会的感恩文化在上世纪“文革”中,被弘扬到极致,以致邓拓、翦伯赞等大文人自杀前在遗书里也不忘山呼万岁,以明自己不是“三反分子”的心迹。
说话分清角色很重要。如果当今的人用语分不清角色,说了不得体的话,首先应该还是观念不清吧,比如公安做了职分内的维持公共安全的工作,却觉得应该得到大家的特别感谢。
顺便评点一下今天看到的南都上的一则新闻。李文斌的21岁的女儿李彩虹,在花都区一家酒店做服务员,去年12月26日凌晨下班返回住所途中,被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大三学生任伟炜驾驶的宝马汽车撞倒在地,不治身亡;事发之后,任伟炜驾车逃离现场,至今不知所终。苦苦追寻了一个多月,李文斌终于在2月10日见到了凶手任伟炜的母亲,协商赔偿。你猜这个任母怎么说?“我们也是受害者,我现在也没有见到我的儿子,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这样的话,如果是由死者的亲人说出来,对教子不良而痛心自责的任母表示安慰,那显出李父的善良和大度;现在由任母自己来说这番话,除了表现她的冷酷和极度自私自怜,让人觉得可恶,还有什么效果呢?
(作者系杂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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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鄢烈山
编辑:
张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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