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央行行长周小川前天发表题为《关于改革国际货币体系的思考》的署名文章,提议创造一种与主权国家脱钩、并能保持币值长期稳定的国际储备货币。
为了在即将于下周召开的伦敦G20峰会上占据一个更有利的地位,世界各大经济体近来纷纷加紧展开从舆论攻势到实际政策等各方面的博弈。目前来看,针对本次全球金融危机的成因及治理方案,国际上的主要经济大国明显分成了三派意见:美、日、英三国主张通过大规模的资金注入——也就是所谓“救市”——稳定住岌岌可危的金融市场;以法、德两国为代表的欧洲则对救市的效果持怀疑态度,认为必须尽早改革现行的不合理的国际金融和货币体系;以中、印、俄、巴等“金砖四国”为代表的新兴经济大国则既不否认救市的必要性,同时又强调改革的重要性,只是其改革呼吁更多地着眼于发展中国家在国际金融机构中的代表权。
在此背景下,周小川文章的价值就显得非同寻常,预计这也是本次峰会上中国将要开出的最重要的药方。更加值得一提的是,周小川的建议不同于之前美、欧各怀私利的主张,它具有高度的公平性和客观性,并无显著倾向于本国利益的动机,因而又平添了几分公信力。
在文章里,周小川重提凯恩斯60年前的大胆设想,建议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创设的特别提款权(SDR)进行改进和扩大,以“大处着眼,小处着手,循序渐进,寻求共赢”的改革,逐步创建“具有稳定的定值基准并为各国所接受的新储备货币”。文章的核心意思是要在未来建立一种不与任何国家主权挂钩的“世界货币”,以此作为国际储备和贸易结算的工具。文章还就它的实践操作性作了探讨,并提出了一套相应的解决方案。
应当说,这是一个看起来极其理想主义的设想,其现实障碍是不言而喻的。假如它能梦想成真,那将是人类历史上第一种在地球上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能实际流通但却同时又承担着沟通地球上所有不同货币间交易结算使命的货币符号。而之前的国际储备和结算货币,不论是黄金还是美元,实际上都是相应的那个时代中最具有稳定购买力的真实货币。这也意味着今后货币的信用将不再依托于货币中介物本身的价值或其背后的政治、经济、军事等综合实力。然而,在一个至今仍完全由主权国家规则支配、“世界政府”遥不可及的“丛林式”世界体系中,发行这种“世界货币”的“世界中央银行”——权且假设它是IMF——自身的权威又托身何处呢?退一步说,就算IMF得到了全世界所有国家或主要大国的共同支持,在技术上它又如何确定“世界货币”的发行量呢?会不会由于这种“世界货币”本身的发行不当而造成全球性的通货膨胀或通货紧缩?
实际上,周小川的主意十分类似欧元的前身“欧洲货币单位(ECU)”。但这里有一个必要的前提:如果没有欧洲一体化和统一货币的预设目标,ECU的功效将是极其有限的——它本身只是一个中间过渡产物。也就是说,假如世界各国不能就未来建立统一的真实“世界货币”达成共同的追求方向,“升级版SDR”的前景就将大打折扣。
在全球经济日益不可分割、美元体系日益力不从心的当下,与其说周小川提出的是一个解决方案,还不如说他抛出了一个开放性的问题,相信这个问题一定能赢得举世共鸣。最早公开类似设想的其实是俄罗斯政府,它在3月16日提出的建立“超国家储备货币”(supernational reserve currency)的主张,与周小川的“超主权储备货币”可谓异曲同工,只是周小川的方案更为细致和具体。那么,一周以后,它会不会因为中国和俄罗斯的联手而成为金融危机重重阴霾下伦敦城里的主旋律呢?
作者:
陈季冰
编辑:
贾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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