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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理学沿承宋明理学而来。康熙帝尊崇程朱理学,将朱熹从原配享孔庙东庑先贤之列升为大成殿十哲之次,颁行《朱子全书》、《四书注释》,定其《四书章句集注》为科举考试的依据,由此,程朱理学便成为官方的统治思想和学术主流,呈一时之盛。当时还出现了一批理学“名臣”、“名儒”,如熊赐履、李光地、陆陇其、张履祥、陆世仪 等。但到了乾隆年间,汉学考据兴盛,理学逐渐衰退。昭梿《啸亭杂录·续录·理学盛衰》说:“自乾隆中,傅、和二相擅权,正人与人梗者,多置九卿闲曹,终身不迁,所超擢者,皆急功近名之士。故习理学者日少,至书贾不售理学诸书。”
理学在乾隆时为何衰退?前人说法不一。按前引昭梿所说,是出于政治的原因。他在《啸亭杂录·书贾语》中又说:“自于、和当权后,朝士习为奔竞,弃置正道。黠者诉詈正人,以文己过,迂者株守考订,訾议宋儒,遂将濂、洛、关、闽之书,束之高阁,无读之者。”据此,理学衰退的原因可归为二:一是和珅等人的擅权,造成士风败坏,殃及理学;二是汉学考订者贬斥宋学。乾嘉时,由于汉学兴盛,成为学术主流,宗理学者以为受到汉学家的挤压,致使理学不振。现代研究者也有循此思路,将理学衰退归之于汉学的“一元垄断”以及汉学家对理学的排斥。
乾嘉以来理学衰退,与上述原因应有关系。如政治上的影响,不仅是昭梿所说的由于和珅等人擅权所致,而且与康熙帝对理学的态度也有关。康熙帝既尊崇程朱理学,但也抑制了它的发展。对于理学,他并不关注其学理层面,而是强调“道学者必在身体力行,见诸实事,非徒托之空言”(《康熙起居注》第2册,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1194页)。他尤其强调纲常伦理,突出理学对皇帝的忠诚,“使果系道学之人,惟当以忠诚为本”(《清圣祖实录》卷163,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8页)。至于宗汉学者抱门户之见,贬抑宋学,也是事实。江藩所著《国朝汉学师承记》,明显扬汉抑宋,如他将黄宗羲、顾炎武“附于册后”,不入正传,理由是“两家之学皆深入宋儒之室,但以汉儒为不可废耳。多骑墙之见,依违之言,岂真知灼见者哉!”
宗汉、宗宋者互为门户,彼此攻驳、诋讥,这是事实,但也不宜把他们的门户之见过于夸大,应全面看待二者的关系。乾嘉汉学盛时,尽管理学的学术地位下降,但程朱理学毕竟还是官方统治思想,科举考试仍以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为据,儒者从小就濡染于是。而程朱理学所倡的纲常伦理,又是儒者所共同遵行的。即使深持门户之见的江藩,在制行上也效法程、朱,且指责于汉学“有一知半解者,无不痛诋宋学。然本朝为汉学者始于元和惠氏,红豆山房半农人手书楹帖云:‘六经尊服郑,百行法程朱’,不以为非,且以为法,为汉学者背其师承何哉?”(《国朝宋学渊源记》,《国朝汉学师承记》附录,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154页)治汉学者除“百行法程朱”外,在学术上也有对宋学持平兼采的,并不都是贬抑。如著名汉学家戴震、纪昀等对汉学之短并不回护,对宋学也不一味排斥。戴震认为:“圣人之道在六经,汉儒得其制数,失其义理;宋儒得其义理,失其制数。”(《与方希原书》,《戴震全书》第6册,黄山书社1995年版,第375页)纪昀则说:“汉儒重师传,渊源有自。宋儒尚心语,研索易深。汉儒或执旧文,过于信传。宋儒或凭臆断,勇于改经。计其得失,亦复相当。”(《阅微草堂笔记》,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9页)戴、纪二人对汉学、宋学的长短、得失的评论,可谓实事求是,无所偏向。乾嘉汉学家中,主汉宋兼采者确不乏其人。如程晋芳治经“综核百家,出入贯串于汉、宋诸儒之说。”(翁方纲《蕺园程先生墓志铭》,《复初斋文集》卷14)阮元治学也持汉学、宋学之平,龚自珍称其为“汇汉、宋之全”。刘宝楠治经“不为专己之学,亦不欲分汉、宋门户之见,凡以发挥圣道,证明典礼,期于实事求是而已。”(刘恭冕《语语正义》后叙》)以上事实说明,乾嘉汉学盛行时,治汉学者并不绝对排斥宋学,不仅有较客观地对待宋学者,且有汉、宋调和、兼采者,认为汉学“一元垄断”,“狐狸”当道,以至使理学衰退,未免太过。
作者:
龚书铎
编辑:
hun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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