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11·18火灾”逝者：张凤银和孙辈的不归路

原标题:“11·18火灾”逝者丨张凤银和孙辈的不归路

本报记者 刘永 商丘报道

丈夫意外离世后，50岁的张凤银抱着孙子，来北京帮女儿带外孙女。孙子刘浩铭一周岁半，外孙女王馨玥要到12月才满四周岁。

女儿在30公里外上班，一周难得能回来一次。张凤银带着两个孩子住在女儿租的“聚福缘公寓”里。

公寓里，像张凤银这样帮儿女照看孙辈的老人，不在少数。孩子们的欢笑，点缀着外乡人的北漂生活。然而，这一切，在11月18日18时，截然停止。

这一天，他们居住的公寓失火。官方通报的情况显示，火灾造成19人死亡，其中包含多名未成年人。张凤银和她的孙子、外孙女，就在这张名单当中。而8个月前，张凤银的丈夫，刚刚意外离世。

丈夫

丈夫刘志兵躺在一座新坟里，已经8个月。11月19日（阴历十月二日）下午，70岁的韩秀英为他的坟墓摆了一圈玉米秆——“新坟不能挖土，也不能添土”。在河南商丘柘城县起台镇徐庄村大片绿油油的麦田中，这座坟显得异常孤单。

40多岁的刘志兵早在20年前就失去了双亲，从那时起婶婶韩秀英就将其视为亲生儿子。

今年春节，算上韩秀英、刘天中老两口，刘志兵家四代同堂：在上海打工回来过年的儿子刘潇洒和儿媳，彼时不到一周岁的孙子刘浩铭；女儿嫁给了不远处的周口鹿邑一户人家，夫妻双双在北京打工，也带着不到4周岁的女儿王馨玥回来过年。

含饴弄孙的光景没几天，儿子儿媳去了上海、女儿女婿去了北京，1000多口人的徐庄村像是一个车站，人们在春节过后陆续离开去了外地，村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刘志兵找了一份工作，给村庄周围长成个的树伐掉并出售。工作开始几天后，（阴历）2月19日就在徐庄村西南的农场，一棵锯断了的树砸了过来，他倒下再没能起来。

刘志兵爱人张凤银悲痛欲绝。儿子儿媳、女儿女婿春节后刚到上海和北京上班，又匆匆忙忙赶回来。在办完刘志兵后事几天后，孩子们又各自回到赖以谋生的城市。

张凤银继续在家照顾不会走路尚需抱着的孙子，韩秀英经常过来帮忙，做饭、抱孩，做些家务，陪伴悲痛欲绝的侄媳妇。

女儿刘丽华打过来电话，想让张凤银去北京散散心，顺便照顾刚上幼儿园的外孙女。

丈夫百天后，张凤银带着一岁的孙子去了北京。女儿给她在一所工业大院找了一间房子，位于一间工厂的二楼，在张凤银打电话给韩秀英的描述中，这是一间“泡沫房”，9月份的一次通话中提到，住在里边冷得厉害。

刚到北京时，张凤银给婶婶韩秀英打电话，说这里人跟人没啥话说，在这边“一个人也不认识”。

刘丽华在30公里以外的一家服装厂做缝纫工，经常每个星期只能回来一次，有时候厂里加班就没法回来。带孩子之余，张凤银时不时给婶婶韩秀英打个电话，讲讲两个孩子。

北京

农历“十月一”前十来天，韩秀英打电话给张凤银，让她回来。张凤银犹豫了下，最终没有回来，“还需要照顾两个孩子，脱不开身”。

在当地，农历 “十月一”是要按风俗祭奠逝者的，但给晚辈上坟，通常放在第二天。

“十月二”傍晚时分，上完坟的韩秀英蹒跚着走回村子，大老远看到迎头走来的大侄子刘志军，隔老远就大喊，“婶，出大事儿啦！”

韩秀英事后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她当时还没听具体说什么事儿，就想晕过去。北京大火带走3名亲人的噩耗，在事发24小时后传回了村庄。

韩秀英回到家就给张凤银拨打手机，但却一直没能拨通。后来她得知，张凤银的手机在大火中被烧掉了。

当天晚上，韩秀英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所有的亲戚都打电话来，人们哭着相互致哀、商量后事、请她拿主意，“一直到后半夜手机都没有停过”——直到手机坏掉。

直到11月21日晚上6点钟，拿到镇上维修的手机还没有修好，韩秀英通过记者的手机跟在前一天赶到北京协调后事的大侄子刘志军通了个电话。

刘志军在电话中告诉记者，他刚下飞机，就被政府成立的工作组人员接上，住进一家酒店。第二天，到殡仪馆时，他很快认出了弟妹张凤银和两个小孩。

“烧伤面积并不大，一眼就看出来了，可能并不是烧的，而是被烟熏的。”刘志军说。

刘志军与同在一起的侄子侄女询问究竟是何原因导致的死亡，得到的答案是政府成立了调查组，正在调查中。

刘志军没时间问更多，他还要照顾侄女刘丽华——这位打工者，一夜之间失去了母亲、女儿、侄子。2月份父亲去世时，她赶到徐庄村当场昏了过去。

“她要是听我的回来烧纸，怎么会出事呢！”韩秀英认为自己命中注定白发人送黑发人。阴历“十月一”这天，正是张凤银在大火中遇难的阳历11月18日。

刘志军告诉记者，弟弟刘志兵死后，获得20万元现金赔偿，“她不知道怎么存银行，有可能带到北京，就放在住的屋子里了”。

他希望能到现场看看。现在，那一片地区正在被拆除，人们都在匆匆离开。火灾事发点的聚福缘公寓，已被拉上警戒线，有专人看守，他无法进去。

在老家，张凤银的房子大门紧闭，门口落满枯叶。院内是一座两层的小楼。从外边看，还依稀可见一个大红“喜”字，那是儿子刘潇洒结婚时贴的，婚后很快有了刘浩铭。

在初冬的阴郁中，这栋房子无声矗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