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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二十年香港电影里的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来源:新京报书评周刊

20年前的今天香港回归,香港电影也一同走过了20年。说起港片,你会想起什么?


是小马哥的风衣墨镜,是《笑傲江湖》的慷慨之歌,还是《东邪西毒》的喃喃自语……


这些曾经流行的文化符号在“网生代”追逐的娱乐头条里早已化为时间的遗迹,和那些褪色的剧照一起变成可供回忆的情怀。


然而香港电影其实从未离场。时光流转,香港电影经历了迷失自我的彷徨和沉沦,但仍然在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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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世纪末 被人遗忘的底层的嘶吼



世界变化得太快。

当你还来不及改变的时候,一切都不同了。

——《香港制造》



重温 20 世纪 90 年代香港影像产物,总是会让怀旧的人矫情地热泪盈眶。电影产量呈现井喷状态,那种无序中饱含真挚的创作热情。这座城市的故事焦灼温热,与亚热带气候完美契合……而有这样一位导演却最喜欢展示香港非审美的一面。




01《香港制造》

导演 | 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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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以 1997 年为时间节点来研究香港电影中的“身份”问题, 陈果是香港一众导演中最值得研究的一个。


作为痴情于底层人物的导演,他的电影总是由几个底层青年完成所有的戏剧冲突。这些无人问津的小青年的叛逆与自由均来自香港社会的细枝末节,他们是被命运摆弄的棋子,在死寂的城市中激发出一声声嘶吼,越抗争、越鲜活。


如《香港制造》中对着十字架做祈祷的阿珊,泛白的天空,青春的身影,燥热的夏天,阿珊从楼顶坠落而下,既是无助者的解脱,又是创作者对港人失去反思意识的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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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制造》是陈果“回归三部曲”的第一部,这部低成本电影绝对算不上观感上佳,因时代而模糊的镜头下记录的是连港人自己也不愿面对的社会。


主人公中秋是一个辍学混社会的“古惑仔”,他为人仗义,一直罩着总被人欺负的低智男孩阿龙。因为收债过程中的打情骂俏,中秋爱上了绝症女孩阿屏,为了给她治病,他向黑社会老大荣少挣钱,还答应去当杀手。结果任务失败,中秋被人砍伤,阿屏去世,阿龙被荣少利用贩毒最终不幸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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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借阿秋之口道出了底层市民对未来的困惑:无论是身为大哥还是身为恋人,阿秋都已走投无路;自己定下的“是黑社会但不干坏事”的规则也被打破……身份和规则,一切都不复存在。


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孩跟随着城市的命运起起伏伏,他们看不到未来,只好选择与一切同归于尽。这种以“丧”为美的颓态让当时的港人无法抗拒。世纪末的香港正在经历重生的变迁,焦灼的人们在街头形色匆匆,他们被沉默无形的力量推向人生的岔路口,被迫做出难定的抉择。



02《去年烟花特别多》

导演 | 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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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陈果,“回归三部曲”第二部。华裔英兵家贤退伍后感到自己与城市有重重隔阂,香港回归让他与战友成为“被遗忘的人”。没青春,没梦想,这帮“问题中年人”决定抢银行,发一笔横财后不问世事。


然而他们成功“获得养老金”后却卷入了更深的黑暗。城市变了,过去的人没有新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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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迷失的家贤是回归后最无所适从的人,旧规则的收益者在新规则中被抛弃。他被“古惑仔”弟弟称作是“没用的人”,每一句话里都有难言的苦涩。


“记得以前小时候,老爸老妈教我们做人最重要的是脚踏实地,现在叫我们不要那么忠直,最重要的是赚钱。原来不光香港变了,连你最亲的人都变了。”



二 双城记 香港的痛,只有上海能懂




那消逝的岁月,

仿佛隔着一块积着灰尘的玻璃,

看得见,抓不着。

——《花样年华》



在动荡中短暂停留后,香港影人把对故土复杂的情感转移到另一座同卵双生的城市,上海。曾经香港的摩登来源于上海,战乱后许多显贵南下到香港定居。香港迅速发展,取代上海成为最负盛名的东方港口。经历成长、模仿、反哺、缅怀之后,香港与“胞兄”上海的关系在97年之后开启了新的篇章。在香港电影的镜头中,上海也有了新的景象。





01《花样年华》

导演 | 王家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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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什么时候盘点经典港片,《花样年华》总会占据一席之地。


1960年代的香港,梁朝伟扮演的周慕云住进了上海人聚居的公寓里,与张曼玉扮演的苏丽珍发生了婚外情。他们总是彼此暗示“我们不一样”,又同时不可救药地爱上对方。最后碍于道德与时局动荡,他们分开了。这段回忆只好埋藏在心里,成为两人难以言说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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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于上海的王家卫早年随父母移居香港,因为深受鲁迅、施蛰存、穆时英等作家的浸润,王家卫的电影总会流露出颇为暧昧的上海风情。


他就像躲在某栋摩天大楼里的旁观者,在繁华中窥探到城市最隐蔽的秘密。《花样年华》里的城市,既是香港,也是上海。浮躁动荡的城市里,人种杂居,空间逼仄,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所有的恋爱都始于失恋,所有的故事都周而复始,所有的繁华都写尽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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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无家、无果的爱情……这些大都市的现代性特质是墨镜王电影永恒的主题。香港是一座浮城,人们早把他乡当故乡。90年代末的香港影人用怀旧来想象上海,用想象来寻找香港的“主体性”。


在不确定的年代里,活下去的人四海为家,但究竟何处是家呢?



02《长恨歌》

导演 | 关锦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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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冷眼旁观中夹杂暧昧的女性视角是关锦鹏的强项,师从许鞍华让他多了份细腻柔情。借女性故事书写历史,关锦鹏又能恰如其分地与煽情保持距离。


《长恨歌》的主角是一位一生都没有离开上海的女性王琦瑶,她的命运与上海的命运紧紧相依——当上“上海小姐”,爱上权势高官,动荡的时代夺走了她的爱人,她的一生似乎与上海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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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上海同样身为浮城,作为“他者”的香港在另一个时空里找到了自己。王琦瑶和许多后来的港人面临相似的处境,可不管受再多的挫折,她都义无反顾怀抱着摩登旧梦不愿改变。相比王安忆,关锦鹏忽略了小说结尾对王琦瑶的否定,人和城市为什么不能我行我素自由地活下去呢——


“这座城市不会老,因为每天都有人奔向灿烂的青春。”



三 我是谁?现实与童话,分别会如何回答?



“我想做个好人。”

“对不起,我是警察。”

——《无间道》



香港自97年后的身份焦虑到《无间道》上映时成为热议的公共话题。法理上,我们都是中国人,但地缘和历史造就了认同的隔阂。这一切也反映到电影之中。无论是《无间道》里身份的倒错还是“麦兜”系列本土意识的抬头和重述,香港电影都在寂静中寻找,在寻找中前行……




01《无间道》

导演 | 刘伟强 麦兆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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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道》的剧情已无需赘述,这场卧底警察与卧底毒贩的猫鼠游戏让“无间道”这个佛教用语引申出另一层流行含义。


它是21世纪香港电影第一部救市之作,90年代火爆但参差不齐的电影市场至90年中期开始一蹶不振,热钱迅速逃离,影人纷纷转行。在这种情况下,《无间道》第一部无疑是港片的一次孤注一掷,这部戏投资约2000万港币,是当时电影平均投资的10倍。


最后电影上映屡破票房纪录,以5500万港币成绩漂亮收官,剧本还被美国华纳兄弟以175万美元高价购入重拍版权。


然而《无间道》的成功并没有改变香港电影市场,狂潮退后,香港影人正在经历转型期的阵痛,艰难地向精品化转型:制作更加精致,剧本更注重主体,电影类型愈发多元。从救市到图存,《无间道》是一座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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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道》是一部拷问身份的电影。两个主角都背负着双重身份,一明一暗,一正一邪,两种力量互相撕扯,仿佛处于无间地狱。他们都想抹去其中一个身份“重新做人”。刘德华饰演的卧底警方的毒贩一直想当个好人,可反复出现的“对不起,我是警察”一次又一次强化他的身份,制造对立的同时也不断鞭挞本片的主题。




“我是谁?”《无间道》犀利地指出了港人身份认同的焦虑,却无力给出美满的答案。佛教是他们的归宿,这让本片从头到尾弥漫着无力的宿命感。创作者用类似“谶语”的方式为电影中每个人下了注解,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毒贩头子韩琛(曾志伟):一将功成万骨枯。


警察卧底陈永仁(梁朝伟):对不起,我是警察。


毒贩卧底刘建明(刘德华):我想做个好人。



02《麦兜的故事》

导演 | 袁建滔

编剧 | 谢立文 卖家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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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对说普通话的父子过地铁闸门时地铁卡出了点问题,父亲便要儿子从闸下钻过去。他们背后跟着一个香港人,父亲怕误会想解释一下,结果张开口说的,是英语。


他们背后跟着的香港人是谢立文,他和妻子麦家碧创造的麦兜家族被认为是香港的精神代表。


2008年偶遇此事,谢立文感触颇深。“什么是弱势文化,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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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危机和SARS是“后97”时代两个标志性事件,前者击破了香港傲视群雄的经济奇迹,后者令港人对引以为傲的城市管理产生动摇。多亏内地救市香港才瓦解了危机,同时,港人大批北上也拉开了帷幕。(包括麦兜的妈妈麦太,去了武汉)


经济神话幻灭让香港与过去割裂,而“麦兜”系列则担起了连接现在与过去的重任。麦兜的故事不仅包含了香港境遇的种种象征,整合映射了后殖民时代的今日香港,还通过影像叙事重构了香港的形象,重新讲述香港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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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兜,他们说鱼丸粗面卖光了,就是所有鱼丸粗面的配搭都没有了。”“麦兜”系列电影里的香港,有着具体而微的真实印记——鳞次栉比的高楼、人声鼎沸的茶楼、天桥水泥森林;有粤语、普通话、潮汕话和英语;还有菠萝油、蛋挞、鱼丸粗面……这是一部本土文化的寻根之作,它分分钟都在回答“我是谁”的问题,台词与镜头让港人找回了自己。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霎时之蛋挞。”——麦兜


“垃圾股果然会跌倒到让人跳楼。”——成年负资产的麦兜


“今日画舫拆了,我还想在上面办酒宴。”——麦太望着海面上消失的过去,略有伤感地说。



四 民国范


在新的时代冲破历史

年年不忘,必有回响。

——《一代宗师》



十几年来,香港顶级导演纷纷北上,徐克、许鞍华、王家卫、陈可辛、陈木胜、尔冬升……在经历水土不服的适应期后,日渐熟悉内地市场的导演们终于找到了文化差异下的平衡点,回溯到双方共同历史——民国。





01 《黄金时代》

导演 | 许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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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批创意海报,电影《黄金时代》还未上映就在社交媒体上火了一把。可是上映后却没有收获一致好评,很多人无法适应许鞍华和李樯的间离叙事,大量的客观镜头和间离独白让观众深感“跳戏”,这种徘徊于真实与虚构之间的艺术手法没有获得商业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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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中所谓的“黄金时代”,从宏观上来说是莫大的悖论,在那个水深火热的时代,萧红逃出家乡, 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最终生命终结于香港;情感上与前夫失败的私奔,与萧军不可调和的爱情悲剧,与端木无果的婚姻,因为几次怀孕、生育、流产而多病的身体:这些对于萧红来说如何是“黄金时代”?


创作者的意图或许是要用《黄金时代》与萧红笔下那些深受旧秩序压迫的人物进行对照:萧红的整个人生与艺术世界,都是那个破碎时代下个人艰难处世生存的写照。“黄金时代”,是萧红经历了极大的苦闷和悲哀之后的苍凉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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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间离叙事克制了表达,但是人物强烈的情感仍不断涌出。萧红大着肚子躺在港口边看着天边的月亮;青年们手挽手在结冰的街道上唱歌;穷得没有几个钱的小夫妻走进市井底层的小餐馆,吃着便宜的红烧肉……亲爱的你冷吗,我给你暖暖手。




02《一代宗师》

导演 | 王家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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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王家卫看过年过七十的叶问录制的武术示范视频大为感动,他花了三年时间搜集资料,并带着梁朝伟拜访叶问之子,宣称要拍摄以叶问为主角的电影。可直到2007年还没有开拍,梁朝伟只好对他说:“再不拍,我就老了,打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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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电影终于在蹉跎中问世了,王家卫高度风格化的叙事延续到了《一代宗师》之中。表意感十足的镜头里,宗师们各有各的无奈,叶问去不了东北,也回不去佛山,这就是宫二所说的人生无常。叶问选择顺应时代的洪流,用最合适的生存态度应对人生的无常。


翻过无数高山之后,叶问放下执念,眼光落向更远处,在面对宫二肺腑告白之时,他说:“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恩怨, 有的只是一段缘分;你爹讲过,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有灯就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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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滞的时间与模糊的记忆,旧日时光一去不复返。宫二停了下来,叶问继续前行……他们每个人身后都背负着一段沉重的历史,带着各自的难言之隐,不问当年,继续生存下去。


面对共享的历史,无论是内地人还是港人,都能体悟到电影所传达的隐忍与抗争。




从对立到寻找平衡点,香港电影和内地电影通过合拍完成初步的文化交融。这不是顺应某某人的号召,而是时代使然。


日后怎么发展我们还无从预测,对于两地的电影创作者而言,如何认识彼此,如何坚持或放下自己的身份,如何找到合拍片的生存之道……都是悬而未决的问题。


20年世事如棋,香港电影不知经历了多少人事流转、江河变迁,其中千言万语,欲说还休。限于篇幅这里不能再分享更多,但愿简单的回顾能勾起你些许渺茫的记忆……


身为影迷,在这个特殊的纪念日里,也许,你也想轻声地问候一句:


香港电影,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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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来无恙:香港电影(1997-2017)》

作者:安宕宕 等

版本:东方出版社 2017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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