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美结绳记事之谜

这里被印加和西班牙征服者留下印记，也依然纠结着不为人知的古老秘密。隐藏在这些绳索奇普（khipu）内的传奇、神话、故事让人类学家、考古学家为之振奋。

文、图 | Sabine Hyland, Jago Cooper

长久以来，秘鲁给予了人类丰富的财富。从热带雨林到阿塔卡沙漠，在这个面积是英国五倍的国度，充满了无限可能和变数。就在秘鲁最北部的偏远地区，坐落着南美最神秘的古老王国之一，它兴盛了500年，比印加人崛起更早，也是他们的强劲对手与学习对象，那就是查查波亚人（Chachapoya），直译是“云端部族”。他们到底是谁，以及他们的许多文化至今依然是美洲史上最大的谜团之一。

安第斯云端部族

大约1.4万年前，第一批人类从阿拉斯加跋涉来到北美，在之后一千多年里，他们再沿太平洋海岸南迁，穿过大陆内部，最终在南美定居。

公元900年，在安第斯山巅上生活着查查波亚人，他们的文化是南美最惊艳也是最鲜为人知的。时至今日，查查波亚对人类学家、考古学家来说仍旧是谜。研究只是依靠一些细碎遗迹和留存，和高不可攀的悬崖古墓、洞穴木乃伊。

南美的原住民文化都没有书写文字系统，因此最早可查阅的有关他们的记录来自于西班牙征服者。

1638年，西班牙人登陆这片大陆后一个世纪，第一批历史记录者之一、神父 Pedro Calancha冒险进入查查波亚人的领地，他笔下的查查波亚人英勇善战、精通草药，也是伫立在山巅的出色巫师，除此以外就鲜有着墨了。

几乎所有的查查波亚遗址都位于山顶或是山脊之上，时至今日，进入查查波亚人领地的学者依然少之又少，仅有一小部分遗址被绘制出来，考古学家对他们的了解大概只有5%。即便是在今天的学者们之间，查查波亚人也有伟大巫师的盛名，他们身居山巅，又通晓亚马逊流域的草药知识，也懂得如何制作神秘的致幻药剂。

一些学者认为查查波亚人是从地势偏低的亚马逊地区迁往荒芜人烟的山巅的，他们抵达后安家立业，最终繁衍出50万人口，统治这些山峦与河谷长达六个世纪。查查波亚人利用连接安第斯山脉和亚马逊盆地的河道建立贸易路线，通过控制雨林文明和海岸王国之间的贸易，查查波亚与亚马逊部族的两种文明互相碰撞、交融，也创造出新的技艺。

南美人的结绳记事：奇普

1438年，在安第斯山脉南部的马丘比丘，一股新力量开始崛起，他们向北进发开始征服之旅。1470年左右，印加人抵达安第斯山东坡、查查波亚人的所在地。印加帝国向查查波亚派遣使者，要求他们投诚，后者拒绝妥协，发誓决一死战。印加人发动了两场战役，最终征服了查查波亚，两者的文化也因此融于一处。

在对这个捉摸不透的部族长时间的研究后，能够让人摸索到他们文化内涵的仍旧只有零星碎片，山壁上的象形图案、一些乐器、陶器，以及最令人瞩目的，他们的编织物。

不幸的是，只有极少数查查波亚织品留存了下来，但在其晚期遗址中所发现的一种手工艺品，完整体现了查查波亚文化的复杂性，那就是奇普，但这是否是受印加影响而来尚不清楚；奇普本身也依然是现代考古学、人类学的未解之谜。奇普是一段有密码信息的绳子，通常由专人保管。它会与其创造者一同下葬，世上现存大约六百多个。

人们走进南美的博物馆时，最先吸引他们的往往是那些闪闪发光的金器，其实那些在不起眼、可能满布尘埃的小角落里打着结的绳子，才是真正的神奇之物。在印加人的语言盖丘亚语（Quechua）中，奇普的意思就是绳结。开始它们被认为是南美的简易算盘，用于计数，但后来的研究表明，它们比算盘复杂得多。

事实上，早期西班牙殖民者就认为奇普中包含了历史事件、人物故事以及书信往来，但一直以来始终没有一个奇普被放到确切的历史环境中由原住民确认或解读。许多学者甚至断言它只是用于帮助记忆的工具，记录一些数字或是简单事件，只有奇普的作者才能理解其含义。这种说法也受到了挑战：像印加文化这样复杂的文明，极有可能有自己的书写系统，而奇普可能就是他们“文字”。

英语的26个字母也就是26个变量，用它们做排列组合，形成不同的词。如果用相同的方法——通过寻找变量、然后排列组合的方式来看待奇普，它会是这样的：

有一根主绳，下面系有三条不同的绳子，每条沿主绳以不同的距离间隔开，这些附绳也都可以是不同的长度，每根延伸下来的绳子上，打结的位置和方式有所不同，有单结、双结，也有10根绳子打成一个结的。还有不同的颜色、不同的缠绕方式，信息完全可以就这样稳妥地隐藏其中。

古老的奇普，战争中的奇普

西班牙人1535年来到秘鲁，利用查查波亚人对印加统治者的憎恨，说服他们加入对抗印加人的行列，最终查查波亚人和印加人都被西班牙人征服。

2015年，人类学家在偏远的安第斯山脉中的村落San Juan de Collata研究了两个一直由族中长老保存的奇普，它们从未展现于世。村中首领称，这对奇普是由印加族长制作的，是记录当年战事的书信。这次研究表明奇普有95种不同符号，很有可能通过它来证明奇普就是印加人的古老书写系统。

Collata村位于海拔3180米，在秘鲁的瓦罗奇里省。今天，几乎所有已发现的奇普都被保存在大学、博物馆以及收藏家手中，因此这两个依然由拥有者保管的奇普格外珍贵。它们被藏于村落中一个古老的神圣木盒里，放在一起的还有一百多份手稿，后者最早可追溯到1645年，大多数都是殖民政府与当地官员的通信，也有教会的财产证明、当地行政管理人员的报告以及Collata与邻里部族土地纠纷上的报告。奇普就放在一个开口的塑料口袋里，摆在手稿上，保存得非常好，几乎没人动过它；Collata也是迄今发现的唯一把手稿与奇普保存在一起的村落。

当地有个习俗，如果有人成了某项重大节庆的举办人，盒子里的手稿和奇普就会展示给他看一看，如同仪式的一部分。直到最近，这项传统才被外人知道。长老们介绍说这两个奇普是书信类的，记录了18世纪时印加帝国与西班牙人之间的战事。详细说来，就是当地的传奇首领与西班牙人Pedro Cajayauri之间的事，时间大约是在1757年左右，Pedro给西班牙当局手写的信件也被保存了下来。

18世纪后半叶，瓦罗奇里省的原住民不论男女都能解读奇普，也有人认为安第斯地区的这种书信体奇普是在印加帝国和西班牙殖民者的战乱时期产生的，以保证秘密不外传。当时著名的西班牙历史学家Miguelde Estete和Felipe Guaman Poma de Ayala记录到印加有长跑信使，被称为chasquis，他们带着作为信件的奇普往来于通信者之间。

18世纪时的奇普和古老印加时期的奇普甚至查查波亚人的奇普到底有多少相似之处尚不确定，不过从外观和结构来看相似度极高。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研究表明制作奇普所用的织品也有意义，不同的动物毛制成的结节有不同的意思。两位年长的牧人辨认出Collata这对奇普中有大羊驼毛、骆马毛、鹿毛等等。

当地牧人坚称奇普也是一种“源自动物的语言”，许多结节都是用两种动物毛制成的，像是蓝色的羊驼毛和深棕色的原驼毛结在一起，又或是黄色的羊驼毛和深棕色的骆马毛。结节有许多颜色，包括黄、红、蓝、绿、白、黑、灰、紫、粉、橘，还有深浅不一的棕色，染料则来自当地植物。有些绳结甚至用了四种颜色编成。这对奇普中有14种不同颜色，95种打结方式，很可能就与书写系统相对应。

Collata奇普是第一个由它的创作者后代确认拥有叙事意义的，但它到底是18世纪产生的可能与书写文字相对应的新发明，抑或是印加时代或更早的叙事性奇普？关于奇普的研究持续已久，也还在继续，依然还有许多秘密等待被探明，今天的突破只是透过庞大谜团的一丝光亮，一个指引。

这项研究的目的不仅是解开一个历史谜团，更是将美洲原住民惊人的智慧和成就展现于世。假如奇普真是用来记事的话，这就意味着查查波亚人以及印加人是用三维系统来记事的，绳结里的秘密很可能就是许多未解之谜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