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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吴子牛:连台词都不背 这种演员怎么能用


来源:上观新闻

原标题:专访导演吴子牛:连台词都不背, 这种演员怎么能用作为今年央视一套的开年大戏,古装历史正剧《于成龙》一经播出,便收获诸多好评,在众多偶像剧、玄幻剧的包围中,它更是多次“逆袭&rdqu

原标题:专访导演吴子牛:连台词都不背, 这种演员怎么能用

作为今年央视一套的开年大戏,古装历史正剧《于成龙》一经播出,便收获诸多好评,在众多偶像剧、玄幻剧的包围中,它更是多次“逆袭”成为收视第一。

拒绝戏说,不求传奇,但剧情紧凑,高潮迭起;没有当红明星,也不用“网红脸”,全凭导演的功力与演员的实力,却吸引了各年龄段的观众。

《于成龙》的广受好评,也折射出了当下影视界的浮躁与乱象。日前,该剧导演吴子牛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讲述自己的创作心路,更倾吐了对文艺创作现状的忧虑和思考。

让我没想到的是,

我们有不少“00后”观众

北京怀柔,午后的阳光穿过落地窗,投射在吴子牛的脸上。65岁的他头发整齐地往后梳着,留一抹鲁迅式的胡须,倚靠在沙发上,这正是讲述与分享的最佳姿态。

回忆起拍摄《于成龙》时的点点滴滴,有抱负、有欣慰,却没有得意。

被问到《于成龙》创作过程中最大的坚持是什么,吴子牛回答:“是我们删去‘一代廉吏’,只留下‘于成龙’这三个字。我尽最大努力想拍出一个可爱的于成龙。如果能达到这个目的,那才可以说这部戏成功了。”

上观新闻:1月3日,《于成龙》在央视一套首播。随后,1月29日,央视八套黄金档再次播出该剧。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重播,已经是一种肯定,还收获了观众的好评和热议。播出之前,您想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反响?

吴子牛:可以说在想到和没想到之间。没想到的是觉得这一类戏,题材跟目前中国影视界的走向是不同的,看起来商业性、娱乐性都少了些,所以没想到人们这么喜欢;但其实也想到了,我在拍这部戏的时候就觉得收视率可能会不错。为什么呢?第一,这是个好故事;第二,这是个好人物;第三,这是个好片子,能够穿越历史,投射到今天。

我觉得老百姓对生活、对国家是有期待的,对盛世有渴望,当然,对官员也有厚望。这时候,这么一个好官员的形象出现了,人们还是“买账”的。

上观新闻:在这部电视剧引起的众多社会反响中,有哪些让您印象深刻?

吴子牛:有很多人给我发了私信,有表达感谢的,有寄予厚望的,还有纠正个别错别字的,都说明观众是看进心里去了。

一些领导干部给我打电话。他们看了电视剧很受触动、很受震撼,跟我说:“你为我们做了一件好事,树立了一个标杆。”还有一些大学刚刚毕业想做公务员的年轻人给剧组留言,其中有一个大学生说:“我现在终于知道我的方向是什么了。”

特别让我没想到的是,我们有不少“00后”的观众。真的有很多孩子看这部戏,可能他们一开始跟着父母或爷爷奶奶看,后来自己就看进去了,开始追剧了。

实际上,《于成龙》在播出的时候,好几次收视都冲到了第一,网络点击量加起来超过了7亿。电视剧和电影不一样,电影只要人们花钱买了票基本都会去看,中途离场的人并不很多,但电视剧呢,我们现在有几百个频道,不喜欢了马上换台,“离场”简直太容易了。所以还是要作品过硬。当然,也不可能百分之百的人都叫好,毕竟众口难调,但至少说明人们现在对正剧并不排斥。

上观新闻:其实,我们对于成龙这个人物并不陌生,荧屏上、舞台上已经有京剧《于成龙》、晋剧《布衣于成龙》、电视剧《一代廉吏于成龙》等。再拍摄一版电视剧有必要吗?

吴子牛:我举个例子。

第二次世界大战胜利这么多年了,但表现二战的剧到现在还在播放。二战刚刚结束那十几年,二战电影一定是英雄主义的,像苏联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莫斯科保卫战》等;后来到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雁南飞》《士兵之歌》就出来了,这些是反思战争的;再后来,有一批电影是描写二战中的人性的;最近的《血战钢锯岭》还在讲二战的故事,但角度又有不同。

好的题材是一座富矿,可以与时俱进,一直拍下去。世界在往前走,人们的生活在进步,思想也在进步,所以对同一个题材的着眼点就会发生变化。

再说于成龙。如果你只写这个人的故事,那恐怕就比较简单了,是再现式的。但是我觉得,我们要表现他,而不是再现他。表现他就加入了我们的很多看法、角度和思想,就一定会有不一样的地方。而且,对于同样的题材,10个导演拍出来的是10个版本,跟导演的价值观、哲学基础、文化底蕴等都是有关系的。

主旋律作品不要光喊口号,

要有精神在里面

穿越近400年的历史烟尘,吴子牛为观众们呈现出的于成龙,让人看了觉得真。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仅仅是该用怎样的方式让于成龙出场,就让吴子牛伤透了脑筋。

考虑再三,最后他想到了一句话———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让观众先听到永宁书院中的琅琅诵读声,诵读的内容是《论语·为政》的第一节“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镜头一摇,于成龙正端坐在书院中的书案前。

“这段话是于成龙形象的先导,也是理解《于成龙》这部电视剧的基本内核。”吴子牛对这样的处理方式很满意。

看过吴子牛作品的人知道,这是典型的“吴氏”解读。无论是早期的电影《晚钟》《大磨坊》,还是后来的电视剧《天下粮仓》《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等,吴子牛都将宏大手笔、独特视角、深沉情怀根植其中,也在历史真实、政治寓意和艺术发挥之间努力寻找平衡点。    

上观新闻:让于成龙在《论语》的朗读声中出场,为什么选择了这样一个切入点?

吴子牛:我一直在想,是什么支撑着于成龙?其实就是中国的传统文化和品格。他的师傅曾对他说,“半部《论语》治天下。”他们对中国文化精髓的了解已经深入到血液中了。所以他到官场上,不仅仅有作为、有担当,而且是忘我和无我的。

上观新闻:您希望观众从这部电视剧中看到什么?

吴子牛:做官的志气。

于成龙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为什么我愿意接于成龙这个题材?当时有几部戏在找我,我还是接了《于成龙》,因为这个人让我好奇。他20多岁就考上了贡生,相当于举人副榜,但在家里又待了20多年,一直读书。到45岁,已经快要知天命的年纪了,由于朝廷需要人,他才决定出去做官,迈出家乡一走就是23年。

多少事他都提着脑袋在干,几次被土匪绑作人质,被革职成为草民,但还在顽强地为老百姓做事。于成龙身上的魂是什么?我觉得很简单,就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这部戏非常“接地气”,它有很强的现实意义。于成龙身上折射出很多光芒,这种历史正气,穿越近400年历史,仍有很强的现实温度。于成龙身上清廉担当爱民的正气,为百姓审视官员提供了一面镜子,这就是这个片子观照当下的意义。

上观新闻:《人民日报》曾评论《于成龙》:“当下我们正在进行反腐败斗争,虽然已经取得了压倒性的态势,但是反腐斗争仍然艰巨复杂,我们的时代需要更多胸怀国家、心系民生、清白一心可对天地的‘于成龙’。”

吴子牛:反腐确实是一场艰巨复杂的斗争,但却得到了老百姓的拥戴。没有十全十美的社会,只有不断前进的社会,但前进的路上肯定会出现问题。我觉得,艺术家就应该表现这些问题,解决问题则要交给政治家。

上观新闻:这些年,直面现实、弘扬正气的优秀历史正剧越来越少,关注度也较低。您觉得,怎样才能把主旋律作品拍得好看,吸引更多的观众?

吴子牛:我觉得主旋律影视作品要做到两点:第一不要喊口号,这样会毁掉作品;第二要有国家精神在里面。

美国当然有很多烂片,但他们的主流电影拍的都是美国精神。美国大片都是主旋律的,有他们的世界观、美国精神在里面。他们的电影已经成为了文化软实力的一种,向全世界输出;俄罗斯也是一个强国。俄罗斯有什么精神?我们的网民用了四个字来形容———“战斗民族”,虽是玩笑也很形象。那么,中国精神是什么?我觉得每一个中国人都要静下来想一想。

导演是用作品来表达思考的,所以我非常喜欢拍历史正剧或现实剧。总的来说,这种题材的量不多,辐射面也不大。但我认为,随着国家越来越强盛,会越来越需要这样的文艺作品,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和塑造人们的价值观、情感方式。

连台词都不背,数“1234”就好了,

这种演员怎么能用

吴子牛拍戏时的状态通常是这样的:拍到凌晨一两点很正常,还经常“熬大夜”,从头一天早晨8点拍到第二天早晨8点。

有一次,临时加了一场戏———在于成龙面前,一位乡亲拿出了几坛泥土,有广西的土、四川的土、山西的土,都是于成龙任职过的地方。当时,拍摄现场很多人都流泪了,大家沉浸在戏中。这场戏一直从夜里拍到天亮,谁都没有怨言。

采访中,吴子牛不愿多谈自己的付出,聊的更多的是《于成龙》这部戏的演员们:

对于主演成泰燊来说,于成龙为官23年经历的人生风雨和辛苦,要用差不多800多场戏3个月体验完,是一次巨大的考验。有一天,成泰燊在转场换衣服时站着就睡着了;演员修庆在一场戏中韧带严重受伤,但他硬忍着不去医院,每天忍着剧痛坚持拍戏;女一号王雅捷有一次发烧39摄氏度,偏偏要拍奔跑的戏,结果一边跑一边打摆子。

“于成龙用生命在历史上写下了属于他的一笔;而《于成龙》的演员们也一样是用生命奉献出自己的表演”,吴子牛说。    

上观新闻:您曾说,拍摄《于成龙》,每天都在跟困难打交道,具体来说,都有哪些困难?

吴子牛:我一直坚持,于成龙在哪里任职过,我们就去哪里拍,因为当地的风土人情是你布景搭建不出来的。

所以,从寒冬到盛夏,从三月北方的春寒到六七月南方的酷暑,从山西、浙江、江苏、广西一路跋涉,再折回北方。我们几百号人这么迁徙,就像在中国大江南北流浪苦修了一遭。

此外,最大的难题还是对题材的把握和处理,编剧一直跟我们一起,边拍边改,每天都在动脑筋。我们还有资金的压力,我们的资金不像现在很多电视剧动不动两三个亿,最多的有5个亿,一些投资在1个亿之下的片子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有投资了。所以,我们必须时时收紧开支。

上观新闻:这部戏里没有观众特别熟悉的面孔,是不是也是出于资金方面的考虑?

吴子牛:我选角的标准主要就是合不合适,这个演员必须和角色是吻合的。其次,这个演员的艺德要好,演技再好,如果艺德不好我也不会跟你合作。我相信很多导演跟我的想法是一样的。

如果大家很熟悉这个明星,看的时候很容易把他饰演的人物忘得干干净净,只看这个明星在“演”人物;相反,如果用观众不太熟悉的面孔扮演这个人物,他一出场就会把观众带进去,所以我基本不用明星。我用的演员他们说自己是“老腊肉”,都是很好的演员。

上观新闻:这样做是要冒一定风险的,毕竟很多明星自带粉丝,保证“流量”。

吴子牛:我不是没有关注到这个现象。但我在意的不是他们的粉丝,而是在意这件事———因为这是不对的。

我十多年前拍电影的时候,就有超前消费明星的现象了,一年的电影里全是那几张面孔。这么下去,观众会想:难道中国没有别的演员了?其实不是,中国有很多伟大的演员乃至艺术家,却被这种疯狂的市场和娱乐至死的倾向给边缘化了,这是不应该的。

所以我一直说,应该给好演员机会,这些人非常敬业、非常投入,完全是在创作。他们不像有些明星容易得意忘形,本身就没什么本事,莫名其妙火了以后,也完全不学习,甚至有些人连台词都不背,数数“1234”就好了,这种演员怎么能用?看了他们演的一些片子我都想笑。

确实有些明星自带粉丝,但你想想,一万个粉丝,实际上就是一万颗心、一万个脑袋、一万种思想。如果不好好演戏,实际上是毒害了这一万个人。有时候是你把你的粉丝麻醉了,这是精神鸦片,真的不好。

上观新闻:不仅仅是演员不背台词,前段时间有的电视剧甚至广泛使用抠图,主演几乎只拍近景和特写,大量镜头都是后期合成的。

吴子牛:这在我的剧组是不可能的,我对演员有要求。首先,我很反对演员把时间签死,也就是固定好一天的工作时间,比如从化妆开始一天就工作10个小时。我听说,有的演员一看表时间到了,把假胡子一撕,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这种人我怎么可能跟他合作?

还有,我的演员不允许提词,台词必须全部背下来。我还会尽量用同期录音,不用后期配音的。这对演员的要求就更高了。我看到过有些演员,助理在边上举着印着台词的纸,一边演一边读,虽然比读“1234”好一点,但从骨子里我就看不起他了。我就不明白,我们怎么能容忍这样的演员?你对得起观众吗?演戏只是为了一单活、一笔酬金?如果你对自己都不尊重,那么,观众也不会尊重你。

没有必要设那么多影视奖,

把艺术水准都搞乱了

吴子牛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自幼便受到了良好的艺术熏陶。上世纪70年代,他在乐山文工团从事创作和演出,之后,他进入了北京电影学院78级导演系学习。

在外界看来,吴子牛的经历似乎一帆风顺,因为他拥有良好的天赋和环境。但吴子牛却认为,自己能走上导演的道路,取得今天的成绩,更多应该归于他对艺术的热爱和别人难以体会到的痛苦。

他说:“我一心感受着文艺作品带给我的美妙。一直以来,只要不拍戏我就会一天看一部电影。我在朝这个方向走,不知不觉中,就上路了。”

吴子牛更愿意把艺术看作伙伴、知音,导演也不仅仅是他的职业。他不爱应酬、不爱结交圈子,但却对剧组里的每个工作人员体贴入微,也确实像一头孺子牛,对与拍戏有关的事亲力亲为。

他这样解释自己的这份坚守:“我们应该埋头苦干,把自己的事做好,拍摄实实在在的作品,因为时间是会说话的。”

上观新闻:近几年,“高票房、高收视率、低口碑”成为了很多国产影视剧的注脚,不少导演也投入到了商业的洪流中,满屏皆是“IP”、“流量”。

吴子牛:人们都说,21世纪是影视的暴利时代,有很多热钱流进来,不可避免地就有不懂创作规律的人以资本为第一。这样的现象和价值观一旦出现,就会扰乱市场,久而久之就成了一边倒的影视商业化。

这就导致现在出现了不少怪现象。比如,居然有人会问我:“你还亲自拍戏?”我觉得这话问得很怪:还能不亲自拍戏?但确实现在有些导演不拍,让执行助手拍。一方面,中国电影导演的门槛太低了,有了投资,似乎谁都可以做导演;另一方面,在中国一部电影没有卖上一个亿,你都不好意思说你是导演。但其实有很多就卖了几百万片子也是很好的片子,只不过欣赏的人太少。

上观新闻:有没有人劝您也多走走商业路线?

吴子牛:我不会拍纯商业片,因为我们跟商人不一样。商人看卖了多少钱,赚了多少,我们不是。

凡是跟艺术有关的行业,我觉得都可以思考这个问题———商业和艺术究竟是什么关系。我认为,商业与艺术是不矛盾的,和好看也是不矛盾的。关键是你把艺术放在第一位,还是把赚钱放在第一位。

在很多国家,人们对文化、对艺术家是很尊重的。在国外有些音像店,优秀作品在那里都能找到,还会有一个个导演专柜,比如说美国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的代表作都在一个专柜里,供大家挑选。还有一些小电影院,会放主题电影,这个月都放一个导演的电影,下一个月放另一个的,这就是百花齐放。如果你给观众只看一种东西,只看商业剧,而把很多文艺类型忽略了,我觉得是一种犯罪。

不得不多说一句———我们现在的荣誉也相当浮躁。中国电影电视剧的奖项太多了。我刚开始拍电影的时候中国只有两个奖:一个金鸡奖,一个百花奖,都是极神圣的。我做过金鸡奖的评委,现场都配有医生,就怕评委为了不同的电影激烈辩论,身体受不了。那时候没有经济利益牵扯,没有钱的味道,人很单纯,现在这种风气没有了。

上观新闻:您提到的评奖也确实被吐槽。最受人诟病的是评奖重“颜值”而轻表演,小鲜肉力压老戏骨。

吴子牛:太是了,而且“双黄蛋”也多了。我觉得中国没有必要设这么多奖,把艺术水准都搞乱了。我去过一个朋友家,他也是个导演,家里摆满了奖杯奖状,甚至有某个县评出的最佳导演奖,奖杯做得比国家级的还好。

我们这一代人是伴随着优秀文化作品成长起来的,但这些年,我一直有一个心结,也是很痛心的地方,就是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和文艺作品渐渐被很多泡沫式的东西、垃圾式的东西淹没了。你看看现在的很多年轻人在看什么,他们在关心什么?像样的有文化底蕴的东西,我觉得还太少,如果再这么下去,我们是要付出代价的。

吴子牛,中国第五代电影导演领军人物之一。代表作品有《晚钟》《南京大屠杀》《国歌》《天下粮仓》《贞观长歌》《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等,多次获得国内外电影、电视剧奖项。

[责任编辑:王家乐 PX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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