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去愚
2015-07-24 第358期
资料图:“大师”王林和关门弟子邹勇
“大师”王林和关门弟子邹勇恩怨未了。7月9日,江西省人大代表邹勇被绑架失踪。其姐邹敏说:“我的第一反应是王林干的。”
7天后,江西警方通报,萍乡商人邹勇被绑架、杀害,犯罪嫌疑人刘峰、朱礼通已经被抓获且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此外,“大师”王林也因涉及此案被羁押于萍乡市看守所。
萍乡警方告知邹勇家属,邹勇已经遇害,警方正在鄱阳湖中打捞其遗体。萍乡官场传闻,警方实际已经找到遗体,“但没有找到头。”萍乡殡仪馆登记处尚无邹勇的登记记录。一名工作人员称,如果找到部分,也可能放在九江殡仪馆。
7月21日,面对新闻记者提问邹勇是否已经死亡时,警方新闻发言人答以“你可以去猜测”。这也让案情如同王林的隔空取物“法术”一般,引起各种猜测和解读。
在这部现代版的《三言二拍》中,“大师”王林是一个绕不开的人物。接受凤凰网采访时,他们共同的朋友声称,在邹勇案中,“王林同样是受害者。”
2014年12月的一天,经中间人牵线,走下神坛的“大师”与昔日弟子谈判。在芦溪县“王府”(王林家,门前曾悬挂“王府”匾额,后摘除),邹勇要求厘清双方债权债务,“该给你的,给你。该给我的,给我。”
谈判录音时长1小时零5分,由邹勇的一位朋友保留,他说:“这是二人最后一次开诚布公的谈判。”7月23日,他将这份录音提供给萍乡警方和凤凰网。
1️⃣见面时 大师要对弟子搜身
“大师”从神坛坠落的确切时间是2013年7月22日。当日凌晨2时31分,《新京报》深度调查稿《隐秘“大师”王林的金钱王国》出街。此后两年,“大师”在舆论漩涡中声名狼籍。
同年7月30日前后,王林在接受《南都娱乐周刊》采访时说:“我人都快要爆炸了!爆炸自取灭亡了!逼到我都快要自杀了!”
王林被媒体关注源于昔日关门弟子邹勇的举报。在公开报道中,邹勇举报王林涉嫌非法行医、诈骗、重婚、行贿、偷税、赌博、非法持有枪支等“七宗罪”。
大众传媒的介入,让师徒二人的矛盾公开化。王林则举报邹勇“持有外国护照,是萍乡市家喻户晓的黑社会头目,利用金钱编织关系网,对当地商人大肆打击报复,涉嫌30多起刑事案件”。
(一个女人敲门,叫开门,“我和邹勇在门口,就我们两个人。”)
邹勇:喂,大师。
王林:要搜下身。
邹勇:搜身就犯不着了,你也没有这个资格。大师,告诉你哦,讲这些事,就不要讲。如果我带了半点凶器,有半点伤害你的意思,我就全家死绝。说得没味道,搜身是违法的。
(进门的脚步声)
邹勇:大师瘦了。有些事情是你自己搞得复杂化了,其实我们没有必要弄成这样的事情,晓得吧?
王林:啊呀,邹勇啊,这些事情是你自己造成的。怎么说呢?因为本来我都不会这样做。打了钱给你之后呢,你也到深圳去挂失。我就有气了,是不是打过几千万给你?你挂失(房产证),我肯定就有气了。不到法院去讲清楚,以后我们吵架都吵不清楚。我就去起诉你,然后你让媒体报了我,什么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去谈了。我就是一句话,到现在,不管在哪里,不管怎样,我都没有讲你的坏话,都是讲我们公私的问题。
邹勇:大师……
王林:都说邹勇这事做得不好。
邹勇:讲好也好,讲坏也好,都过去了。我今天来,跟你说实话。就是把我们之间的往来,都核对一下。把我的都算清楚,我把你的都算清楚。
认可我这个人,把我当朋友,你不把我当朋友,老死不相往来,不要紧。没有必要左搞右搞,搞了有什么意思?
王林:我没有搞你。
邹勇:大师,你这次写信到最高检察院,说我(获得)人大代表(资格)是贿选。
王林:什么贿选啊?
邹勇:昨天(江西)省检察院找我……
王林:就是上次说了这一次的,我就说到市里了。
邹勇:哪里是那件事啊?就是上回搞的。慢慢地在微信里发一些这样的,我都没有说你什么,对么?
王林:你搞错了,就是那回搞的。
邹勇:哪里是哦?省检察院昨天找我问话。你那件事去年就了结了。如果那件事情,我去年没有了结,我这次省人大代表什么代表都不是了,什么办一张绿卡。
邹勇:你说我什么黑社会,说这些有意义吗?如果我有半点违法犯罪的行为,我还能坐在这里吗?
王林:……这个事就不谈了,我也巴不得你好,也没有什么目的。
邹勇:大师,我跟你说实话,比如香港这件事啊,不是你自己惹的事?
王林:我怎么拿了噻?因为是你提的,我怎么惹件事?你说这个话我是不高兴的,拿了钱就是拿了钱。你听清楚,你跟这个媒体讲,是拿了1000万,跟那个媒体讲……
邹勇:媒体的事不要跟我讲,真正的事情只有我两人知道。
2️⃣谈感情 我一直把你当父亲
芦溪县人王林(现为香港居民)成名于1980年代末,这是一个气功盛行的年代。他以“空盆来蛇”、“断蛇复活”等绝技成为“气功大师”,并因此结识于政商及娱乐圈。
2002年的一天,商人邹勇在一个饭局上认识了王林,他对后者“发功”控制电梯的开关印象深刻。在公开报道里,此后二人关系甚密,一度“形同父子”。2009年12月18日,邹勇正式向王林拜师学习“气功”。
几年后,邹勇学无所成,认为自己上当受骗。
邹勇:大师,我们有这么多年了,从2002年你开始带我,在海天阁吃饭起,就有12年整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父亲一样,你对我稍微好点,我都很感动。
现在闹成这样。这不是我们的本意。如果去年,我们谈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既然到这场面来了,我们就亲兄弟明算账。该你给我的,给我。该我给你的,给你。也不要你搞我,我搞你。
我也快50岁了,你60多岁了,我们扯皮,人家看笑话,人家得利。你又何必呢?
邹勇:打官司,我也理解你。
大师,社会上的人说的话不要听那么多,现在没有多少好人。没几个人会真心帮你办事。我在你这里,向你要过什么没有啊?你说要送这送那给我,还说要送白金手表给我,我都没要。
王林:我拿给你的,你都不要的。
邹勇:你做人情,我是知道的。说明我这个人,不想在你面前搞什么。其实我这个人为人怎样,你心里有数。我们这样闹,让别人看笑话,何必呢?
3️⃣谈钱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师徒关系决裂后,王林曾公开表示,邹勇经他介绍认识了原铁道部部长刘志军后,师徒二人的关系开始变化。“他攀上刘志军发迹之后就很少搭理我了,关系日渐疏离。”
邹勇则认为王林是个骗子。投入到王林门下练功,逢年过节还要给王林送礼,同时花740万元,为王林购置一辆劳斯莱斯。“气功”没有学成,两年多时间王林也没有帮他办成一件事。
在本次谈判中,邹勇要求王林退回这些年自己送给他的财物,并强调自己这样做是迫不得已。
王林证实,他确曾与邹勇在中间人孙爱华的见证下商谈,邹勇索赔3000余万元,“我建议双方都冷静几天。”2014年12月10日,邹勇上门要钱未果,次日带领百余人堵住“王府”大门。
王林:你这个清单,我也看了。能不能我们是这样算,很简单的算法啊。我是1230万给你,你记着啊,再加1130万。
邹勇:没错,你总共借给我的是2430万。
王林:……还有一个2000万。
邹勇:2000万是我的房子,没错的。
王林:加起来就是4000多万的。
邹勇:没错。
王林:另外,装修费还有1000多万。你听我讲完,1700万太贵了,要减几百万,我就减个400万。
王林:加上130万,我老婆骗去1150万……买这个房子80万定金。
邹勇:这个房子的账,我们就不算了。你在深圳起诉了,所有的事情,列个清单。
王林:没错,没错,4430万。然后,你拿多少钱给我?你拿500万是为一块地,我请人吃饭、杂七杂八的费用是要算到这里面去的。你记着啊。我一步步地跟你讲,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2300万,你打过条子2000万,你撕掉这些条子,这些作废,还剩1900万嘛。
邹勇:是啊。
王林:就是这么简单嘛。刚才,你的房子5000多万卖给我,我还要补多少钱?你让我打2000万给你,我就打2000万给你。
你把房产证和离婚协议放到我这里。你到深圳把这些登报挂失了,这些我都不知道。
邹勇:把这些事情简单化。
王林:嗯。
邹勇:你打给我的钱,我还了多少?打个清单出来吧。我把我的账算清,告诉你很简单,我借你的2300万,这条子刚开始是2300万,对吗?2300的条子,隔了几天。装饰费就交了,2300万减400万变成1900万,这2300万的条子,当时是要撕掉的,但是你没有撕。后来拿出来,这是不应该。
王林:这是一种复印件,原先那个已经撕掉了。
邹勇:你没有给我,怎么撕得到?
王林:没有交办之前,我就复印了。这是复印件,原件拿给你了。
邹勇:你想想,当时你没有拿给我。你说会撕掉,但是你没有撕。你晒出来,在法院,如果你没有原件,怎么会有复印件?
王林:在这之前,我就复印来一下,原件已经撕掉。
邹勇:我也不跟你追究这么多了。2300万是作废的。
王林:怎么是作废呢?
……(略)
邹勇:一个2430万,一个2000万,这是你打给我打钱。其实这个2430万里面,我还了个500万,又还了130万。又把2430减去630万,再加个2000万,就是我欠你的总数,3800万。这是我拿给你的钱。
走到今天,该做的人情,我不会给你算,但是有些事情,你没有做好,就要算给我的。
王林:你买车子是你自己要给我的,我帮你的忙。
邹勇:大师,这个是2010年8月份。
王林:这是你签字,要买给我的。
……(略)
邹勇:你给我做好的事情,我说都不会说。没有做好的事情,我会累计出来。
中间人:是这样的,今天我们三个人在这里,我可以发誓,我不会向任何一个人传出去。
王林:你把你的单子拿给我,把家里的复印件拿给我。
邹勇:我有单子就拿给你。我要把我该要的东西都说出来,(包括)一辆劳斯莱斯740万。
王林:这个不可能拿给你的。
……(略)
邹勇:要算账是那个1300万港币。
王林:什么1300万?买了房子,是我出的房费。
邹勇:在汇丰银行200万。
王林:你说拿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反正是我出的钱给你买的房子。
邹勇:香港钱是你付的钱是没有错,当时算到你这个房子是660万港币,我这个是800港币。总共是1460万。在澳门,我是家里有1300万港币。那就2008年12月份,房子过户时又拿了200万,办了汇丰银行的卡。实际算账就是1500万港币。
邹勇:500万拜师费。2008年,我拿500万现金给你。
王林:你说拿了,我不跟你争论。
邹勇:大师,我还有件事情,是要说一下。你这个庙,完工之后,拿了33万红包给你。
王林:这是拜师费。
邹勇:平时逢年过节,这些就不讲了,但是东西我要讲。平时逢年过节,我没有少于10万块钱。
王林:你送给我的,这个钱不能说。你说打给我的钱是我给你办事的钱,全世界都没有送了的钱还要拿回去的。几时找人,汇总一下,把你送东西的回单给我。
……(略)
邹勇:我现在没有赚到钱,如果赚到钱,我知道会怎样去做。
你办事,办得好也好,办得不好也好,刘部长(刘志军)都抓了。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当时承诺你,我赚了钱拿钱给你,没赚到钱,你也别怪我。我跟你说实话,我现在苦得不得何了。(萍乡话,意为特别穷。)
邹勇:3530万是这个房子的钱,给了大师,都有单子,没有单子就是假话,你写个汇总,深圳的房子。1840万是这个酒。
王林:酒,你剩了多少?
邹勇:酒没用多少。
王林:这辆车子,先写着,卡宴。
邹勇:港币1500万,还要加100万。还有500万拜师费。
中间人:这里有一个33万。
邹勇:这是举行的仪式,红包钱。
中间人:黄金这事就不要写了。
邹勇:写在上面,注明一下已捐庙,不算账。
邹勇:我给大师的也要写一下。
中间人:写给你们,一人写一张。
4️⃣谈20公斤黄金 给菩萨的就算了
芦溪县受访者不忘“大师”王林的“功德”,理由包括他重建了造价约1.4亿元的建勋寺。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有寺僧称,王林“牵头修建,社会各界都有捐款”。
建勋寺始建于唐贞观年间,位于芦溪县县城西北圣岗岭,为纪念西晋甘卓将军镇守功勋。后寺庙毁于“文革”。1986年,芦溪县百姓集资重建。14年后,王林召集自己的朋友们捐款,扩建了三大殿堂。
公开报道里,2008年,寺庙周围征地50亩,占地面积增加到60余亩。
甘卓将军殿碑落款处有文字:“王林立,公元二千年元月一日。”重建三大殿堂旁,则刻有“北京善主:王菲、李亚鹏”等人的功德碑。
铜质香炉上的“功德巨额芳名”册上刻着:“广州梁锦华刘国杰萍乡邹勇谭曙耀香港付史圣湖南谭曙耀赫小鹰”。善主梁锦华现任广东省从化市常务副市长,他与前广东政协主席朱明国一起,出现在王林的合影相册里。
在2014年12月的这次谈判中,邹勇提及曾给了王林20公斤黄金,王声称,捐给了建勋寺。
邹勇:现在就是20公斤黄金。
王林:我是拿到庙(建勋寺)里去的,你去找菩萨吧。安源公安分局来了四次,我都带他们去了。在庙里给邹勇列了牌子,上面写着“宝殿三圣金装身,邹氏名勇拜佛真。凡间拜神庙在声,求者佛意渡终生。”
邹勇:好的,菩萨的事情,我就不讲了。
凤凰网王去愚江西萍乡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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