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战争不容乐观
许多人曾经错判阿富汗战争,认为它比伊拉克容易解决。实际上,伊拉克的最大危机是在2005~2007年间,因强权消失后的真空而突发一年多的民众宗教派仗,导致国际恐怖组织趁乱而入。尼苏尔事件就发生在这一阶段。最后,民众厌倦混战,憎恶恐怖组织谋害平民,国内两派主动联合,配合联军联防,积极加入被称为“伊拉克之子”的军警队伍,接管治安。国际恐怖组织失去支持,向阿富汗转移。2009年,伊拉克军警基本可以自己维护治安,联军退为后备。而阿富汗的塔利班是兼营恐怖战争、有相当实力和一定民众支持的武装,有山区和巴基斯坦可以回旋,使基地这样的国际恐怖组织可以长期安然隐藏。
早在一年前,伊拉克局势得到控制,国际恐怖分子大多转向阿富汗,那里的恐怖袭击就暴增40%。我遇到过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是刚从阿富汗撤到巴格达的英国军事记者,她说阿富汗的紧张程度远远超过巴格达。此后一年来,情况在恶化,根据联合国阿富汗事务部(UNAMA)发布的报告,2009年阿富汗平民死亡人数为2412人,较2008年高29.8%,是2001年秋季以来的最高纪录。其中2/3平民死于塔利班攻击,1/4以上由阿富汗政府军或驻守阿富汗的外国部队误杀。发生在尼苏尔的事件在阿富汗也常常发生,在伊拉克也远非仅此一桩,这一次之所以引起特别轰动,只是因为它发生在首都市中心。
当奥巴马还在试图说服国际社会接受抽象的“正义战争”概念的时候,尼苏尔事件的伊拉克民众反应,实实在在告诉大家,必须正视反恐战争的复杂以及战地民众的必然反弹。再退一步看,即便在法理上厘清,作出规范,战地民众仍然可能不接受现实。
尼苏尔事件中平民遭误杀,其根源是恐怖分子通过一系列兵民不分的袭击,使得草木皆兵的士兵非常容易出现战时误判。但是,任何人都休想让受害者及其家属、民众,绕过这个拐弯的逻辑,接受“罪责不在直接肇事者”的解释;任何人也都休想让反恐战地的民众接受奥巴马演讲中提到的反恐“战争是自我防御”的“正义战争标准”。因为反恐战争的“自我防御”不是直观上的防御,而是“以攻为防”,在战地民众眼中当然是“侵略”。塔利班很容易以此煽动民众,招募新人。
虽然从长远看,消除恐怖战争,能给所有国家的人民带来安全与和平,可是在漫长反恐过程中,在饱受战争威胁的阿富汗民众眼中,这仍然是“你们的”单边行为。所以,反恐部队即便有天大理由,也都非常容易形成与战地民众的对立。
尼苏尔事件的普适性
记得两年前去印度,我第一次在公共场所,火车上、博物馆和旅馆大堂,如此普遍地看到荷枪实弹的士兵(虽然扛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留下的破枪),感到非常惊讶。一年后,我从伊拉克回来,在美国机场看到荷枪警卫,突然意识到,这将是很多地区的常态。就连一些总体平静的国家也会有某些紧张地区,因为有过恐怖袭击和暴力冲突,使防范性的重兵警戒成为长期无法改变的状态。尼苏尔事件可能出现在任何紧张地区,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紧张中的一个强化因素是异族对立。我在伊拉克库尔德地区看到,那里虽然长期有重兵防范恐怖袭击,但因是本民族部队,民众就没有“生活在枪口下”的抵触。一旦进入库尔德人和阿拉伯人混居区域,民众马上出现对异族武装人员的不信任和压迫感,更不要说冲突中的异族武装、异国军人。一些普通的反恐措施都严重影响了民众生活,例如宵禁、增设大量检查站导致交通堵塞,例如巡逻车为防止炸弹遥控器安装的信号阻断器,会导致巡经地段30米内的手机突然失灵,等等,都会引发民怨四起,更不要说误伤误杀了。
在一片反战声中,我曾经试图说明反恐战争逻辑上的必然。在今天国际社会对奥巴马的正义战争演讲鼓掌的时候,我更想强调这只是无奈的单边战争,是战地民众很容易反弹的特殊战争,尼苏尔事件是一个象征。反恐战争非常吊诡,很容易推出对立和仇恨来,而仇恨又是恐怖袭击的新来源。我们仅从战争大局层面切入,可以看到,常规战争的误伤可能被平民无奈接受,可能并不影响战局结果;而反恐战争的平民误伤,会被敌方利用为有效动员手段,动员起来的每一个恐怖战斗员的能量都不可忽略。“9·11”作为一场成功的恐怖袭击,只有19个战斗员。
之所以想把尼苏尔事件从伊拉克战争的争议中剥离出来,就是因为它具有极广的普适性。一些恶性循环的规律和危险性,不仅出现在国与国之间的反恐战争中,也一样出现在宗教、文化、民族的暴力冲突中。
在“9·11”事件发生时,许多自以为能够置身事外的地区,此后都逐渐发现自己以不同原因和形式,置身于相似的泥淖之中。所以,国际社会抛弃偏见、切入具体问题,是迟早要做的事情。越晚,支付的代价越惨重。
尼苏尔事件在逼迫大家直面难题。(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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