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明德:我是奉献者
2008年03月24日 14:38新民周刊 】 【打印

美丽岛时代,我们的大目标是废除党禁、报禁、戒严令和万年“国会”,坚持司法独立,前4个我们都达到了,而到今天还没法说台湾司法独立已实现。检调人员的基本心态跟台湾的司法制度,我想都有调整空间,也都是妨害司法独立和司法品质提升的很重要因素。

记者:目前蓝、绿两位参选人都有案在身,您对台湾未来的政治清明乐观吗?

施明德:他们两个不能代表台湾,只能做4年、8年而已。绝望是人最大的危机,所以我一直保持信心。

我看2008年“总统大选”要面对台湾的重大议题:第一,能不能化解内部仇恨跟对立,蓝、绿对抗这么久,仇恨和对立已撕裂台湾。第二,能不能分享利益跟权力,威权时代国民党一党独吞,民进党也一党独吞,社会动荡不安,权力不能平衡,所以必须主张社会大和解、政治大联合。第三,能不能用全球化观点思考台湾经贸问题、两岸问题。

但我比较担心的是,陈水扁是个不能输的人,2008年选举前会不会发生大问题,没人敢保证。现在论输赢太早,不管民调认为马英九赢了多少,2004年连宋赢得最多,结果怎样?

记者:对民进党,您的感受怎样?

施明德:中兴比开创更难。去年反贪腐运动,我已跟民进党把革命的温情主义切掉了。2000年民进党执政后,我就退出民进党,我应该从民进党的施明德变成台湾的施明德,我看台湾问题,不会基于一个党的利益。

最怕的是,执政党不好、在野党也很烂,台湾现在不幸就这样。国民党在野七八年,言行、作风还像执政党;民进党作为执政党,竟然还像在野党一样横冲直撞。

记者:您如何看待两岸的和平?

施明德:示弱是强者的美德,示好是长者的风范。两岸之间,大陆是长者,要了解台湾人民的感受。

记者:您对政治抱有怎样的态度?您还会在政界发展吗?

施明德:我是一个人权工作者、和平主义者、反战分子,我是一个从事民主运动的人,我不是一个政客,不是一个政治人物,政治人物会考虑利害关系,我考虑的是原则跟是非。

我目前没有具体计划。虽然一直有人讲,台湾蓝绿对立这么严重,应该有股新力量改变状况,我赞成,但我说,你们不要期待我领导,党主席我当过,没兴趣了。我也担心(台湾被撕裂),但应该要有新的人尽力量,不能老叫我去做事情,你叫一个迟暮美人再假扮花枝招展,像样吗?老生要有老生的装扮!(笑)

记者:您对政治是否疲倦?

施明德:去年“反贪腐”是我意外的人生最后一战。我必须站出来反贪腐,时势造英雄,时势其实呈现给每个人。

我没有疲倦,我一生完成很多我阶段性任务,我是20世纪为民主自由、人权奋斗的人,结果21世纪竟然还活跃街头,我那个年代的民权运动工作者大概当“总统”了,要不就退休了、死掉了,我却跨世纪地还存活。(笑)

很多事我不需要再参与,我不愿红衫军组织化,我绝不当无党籍候选人,我不愿再对台湾人说,拜托,请你投我一票!我不需要再委屈自己做这个事情。

记者:对台湾族群被撕裂、两极对立的状况,您痛心吗?

施明德:我非常难过。这让我有切身痛苦,我出去就碰到、看到、听到这些问题。我不客气地讲,拜托,你们都没被关过、折磨过,你们怎么充满了那么多怨恨呢?很奇怪!你们在折磨自己,你们影响整个社会的愉悦!

目的不能美化手段,不能因为你的目的很崇高、神圣、伟大,就认为你可以不择手段完成你的目的,卑劣的手段就是卑劣的。

情创无痕,却能碎心

记者:坚持信仰,让您失去太多,您是否也有不能承受之时?

施明德:我可以无畏死刑的审判,也不怕权势,但1976年我在牢里,我的家庭破碎时,我也痛不欲生!所以我才会讲,“情创无痕,却能碎心”。会有哪方面刚强、坚定、无敌铁金刚,但某些方面也可能很脆弱。

麻糬(施先生用闽南话读作“麻吉”)是糯米碾成粉做成团,你可以把它变成四方的,也可以把它搓成长条、球形状;一个人本来要保住本质和外形,但当压力大时,你只好像麻糬一样弃形保质,在牢里,我就秉承某种“麻糬精神”。我一生四分之一世纪在牢里度过,很多人看到我本人,都不能相信我是一个被囚禁了20几年的人,(他们觉得)我应该充满怨气和恨气、杀气,我在台湾的政坛谈和解,主张两岸和平,怎么会?历经沧桑之后,我对人生当然有不一样的看法。

记者:您对感情怎么看?

施明德:人的感情像条无形的线,一旦有了感情,那种牵挂、捆绑,你想解脱都没办法。感情的创伤没有痕迹,却可以让人的心都碎掉。

前年我在国外,台湾有个作家李昂又骂我,李昂是我前女友,我只能讲,“曾经相爱,很难相恨!”她可以恨我,我没办法恨她。她与我前妻再怎么侮辱我,到今天我都没有公开回骂一句。

到最后,功名利禄已成空,但深情深爱仍在心中。如果一个革命家、改革者都对感情没有那种狂热、执著和投入,我也不相信他真的对抽象的包括正义、公益、自由会有多少坚持,它们其实是共存的吧。

记者:您的“三不原则”流传甚广。

施明德:我在台湾真的是个传奇人物,很难相信,一个人,一生被囚禁四分之一世纪,没有怨,没有恨,到今天还三不五时地有绯闻出现。作为传奇人物,你必须面对:你做过的事,绝对不能否认;人家说你做过的事,你也不能否认,好像“三不主义”。

1990年我坐牢出来,现在高雄市长陈菊的弟弟是美丽岛时候我的助理,他在台大前开了家日本餐厅,请我吃饭,我去了,问他这十来年好不好,他说,“一不主动,二不拒绝”,所以很好。我就讲,如果你喜好玩,还要加上“不负责”,“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叫“三不主义”。

正好一个“立委”把喝酒场面开玩笑的话拿来对媒体讲,说我的“三不主义”……这一传,我到哪都有人谈起“三不主义”。我只是在喝酒场合里讲了个玩笑话,要做到这三点,的确很难。(笑)

记者:爱情也是成就您的传奇的重要部分吗?

施明德:(笑)我不知道,也许吧。很多传闻未必全是真的,我跟文茜吃饭,外面就认为陈文茜是我女友,至少是前女友。我跟她感情深厚,但不是男女之情,是父女之情。

记者:您身上的浪漫主义情怀与生俱来吗?

施明德:没有东西可以与生俱来,我第一次听到报纸称呼我是“浪漫的党主席”时,我才开始认真看浪漫到底是什么?浪漫很多是鲜花、美酒、恋情、烛光……所有解释我都不满意。

最后,我给浪漫下了定义:浪漫,就是以有限的资源或条件,想追求无限的目标和理想的那份情怀与气质。浪漫是一种情怀、气质,它当然不可能与生俱来,它是一种素养,一种文化。监狱跟“浪漫”很难画等号,这也是我蛮传奇的一部分。

记者:“沧桑一丈夫”的您,最珍惜什么?

施明德:又是个难题……(施先生短暂思索)别人很珍惜的,我未必。我现在总是尽量用最多的时间陪我女儿,一个7岁半,一个9岁,这都很平凡。

很多人批评我的感情生活,都没道理。十几年前,我第一次到台南选“立委”,台南神学院的牧师找我说,你选“立委”当然够格,但人家问你的感情生活怎么办?后来我感性地跟他们讲,你们都是很单纯生活过来的人,我22岁坐牢,出来30多岁,不到两年又进去坐牢,再出来50岁了,我根本没有家庭生活,你们用一般人的观点看我,有时会不会觉得太残忍?

最近有人要(给我)拍电影,我说,我活着你怎么拍,等我死掉你再拍吧。

记者:家庭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施明德:是我休息、养病、工作、安慰的地方,很好。除非有大事,否则我很少出去。

记者:如果一定要选择一种死亡方式,您会怎样?

施明德:我的人生哲学跟很多人不一样,很多人的人生规划是从现在开始往后伸,我的人生规划倒过来。我认为人生有两点,一是生,一是死,我不能选择我的生,我希望能参与我的死。

从我年轻时,我就想,怎么死法对我最好?我最喜欢的:第一,殉道,为了理想、信仰全力以赴,最后即使被枪决,子弹打进胸膛,鲜血冒出来,血花多么灿烂美好;另一种,如果不能殉道,殉情很好,黄泉路上有人相伴,多么美好。我现在困难的是,今天我因红衫军(被起 诉),他也不敢枪毙我,我殉道几乎没机会;殉情呢,年华老去,大概也没机会了。

我常跟人开玩笑讲,像我这样的人,如果寿终正寝,就不要参加我的告别式了,因为这样的死法太平凡了,如果我真的这样死,是上帝对我不公平。我至少要死于非命吧!(笑)

我已经很够格在我的墓碑上刻三个字——“奉献者”。

记者:您在乎未来的历史评价吗?

施明德:任何人的历史都是自己写的,我一生真的很严谨地,尽心尽力地,在写我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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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王平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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