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明德:我是奉献者
2008年03月24日 14:38新民周刊 】 【打印

“美丽岛事件”时我不认识陈水扁、谢长廷,如果没有“美丽岛事件”,这些律师根本不在民主化运动里头,他们只是普通律师。陈水扁那时的辩护素养在A、B、C级中属于C级,谢长廷、苏贞昌还算A级辩护律师。那场政治审判最重要的是政治辩护,不是法律辩护,他们反而上了一次政治大课。

记者:现在陈水扁、谢长廷与您站在当年的对立面,您是否反思过这个转变?

施明德:我觉得这是一种荣耀。我并没有跟权力站在一起,而是跟公益站在一起;我没有跟贪腐拥抱,以后台湾的记录一定很清楚。一些打手就说,红衫军的经费不清不楚。莫名其妙!印章在律师那里,花费要经过几人签名、盖章同意,都不是我签名。我如果在金钱上有任何贪腐,阿扁会饶了我?不马上把我起 诉?!

记者:您对朋友怎么看?

施明德:我的朋友很多。如果没有反贪腐,我在蓝绿高层都有很多好朋友。反贪腐会有影响,因为我站在一些人的对立面,他们在政治利益上必须要保护陈水扁。

我是一个没有永久敌人、却有永久朋友的人,即使敌人欺负、压迫过我,到最后我还是会宽恕。有个学者一天跟马英九讲,一个没办法跟施明德做朋友的人是很奇怪的人。马英九跟我的关系就有点怪怪的,(对红衫军的态度)是检验他是不是政治领袖,我觉得,他有电影明星那样的偶像魅力,但不是政治领袖的魅力。

民主一课,没有句点

记者:28年前,您参与美丽岛游行挑战国民党政权,成为阶下囚;现在,您领导“倒扁”运动,又将面临司法惩治。历史轮回中,您是否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施明德:我这么一生忠诚地在实践,我生命中有这样多美好的经验,我真的感谢上苍!

去年以前,我最大的工作是在台大政治系设了“施明德讲座”,促进内部和谐、两岸和平、台湾民主化,是我认为该做的。但没想到我最后还必须要跳出来跟百万人民站在一起,餐风露宿这么久,创造了一个世界少有的运动的和平落幕。上天对我真的太仁慈,我一点都不觉得是牺牲品。

记者:这个过程,您是否顾及个人安危?

施明德:我奉行是非、原则、立场,不需在意这些。那时充满危险,去年红衫军的时候,有人到我家附近,开了一枪,把玻璃打碎了。警政司长亲自打电话说,可不可以派霹雳小组保护我。我那时周围有全副武装、实弹的霹雳小组,有保全公司、和平卫队。我睡觉时,外面全部包围;我游行时,根本很多人没法接近。那时确有太多这样的声音跟可能性。其实对我来讲,如果那时真有人完成了这个工作,何尝不是我生命最美好的终结呢?(笑)

记者:您一生面临牢狱之灾,对生命是否有更深思虑?

施明德:中国话讲“多难兴邦”,人生具有挑战,不要怕折磨、挫折、苦难,因为这是成长必要的条件。

我一生愿意站在公益跟正义一线,当然跟掌权者站在对立面。以前我担任过民进党主席,陈水扁、民进党很多现在当权干部都曾是我的老部属、老同事,一直关系很好,但到最后要反贪腐时,我也必须做出抉择,切割了革命的温情主义。

记者:您自称“民主的老兵”,您自认的使命现在是否完成?

施明德:2000年我觉得国民党倒了、民进党执政了,我一生奋斗,希望结束国民党独裁、腐败政权,我曾有点松懈,但看到民进党、阿扁这样贪腐、无能,我必须再站出来,所以我得到一句话——民主这一课没有句点。

民主这一课没有句点,每个时代都有新的民主议题出现,都必须不断努力。民主今天是否完成?没有,因为民主这一课没有句点,必须不断努力下去。

记者:您认为街头运动在台湾还有多大空间?

施明德:任何空间都存在。不要说台湾已民主化,就没有群众运动的必要。

记者:有人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倒扁”运动成就了施明德,您如何看?

施明德:评论太多,我根本不在意。智者永远是智者,愚蠢的人再怎么也聪明不起来。一个不招嫉的人就是庸才,你在浪头上,一定首先要面对风暴。

很多毒蛇派的或尖酸刻薄的话,你理会,会忙死,你在意,会气死。如果我真在意这些,我怎么度过我那么漫长一生的煎熬、折磨跟羞辱?从来没有停止过,国民党时代这样,民进党时代也这样,但我仍傲然独立存在。

忍耐不够,必须宽恕

记者:您现在的身体情况怎样?最近怎样安排?

施明德:去年7月,我发现得了肝癌,(肿瘤)大概1厘米,电烧了;今年我又到美国做了个手术,这段时间我处于养病当中,除必要的出国、演讲或研讨会,连本来在台湾有些大学的课,我都停掉了。(“倒扁”运动)那时刚发现肝癌,连续100天都睡在“总统府”前、火车站,当然欠缺休息。

我在休养,我准备出版回忆录。写书,素材整理最重要,我办公室有整箱整箱的资料,在清理战场,我是刻意的。得了癌症很好,我得了肝癌,知道生命有限,很多事我不要理会,想做、该做的事,我就努力做。

记者:您平日有哪些兴趣?

施明德:坐牢不可能养什么兴趣,坐牢这么久,我连打球、跳舞都不会,就是看东西、思考、写点文字。现在有机会我就出国,演讲兼旅游,我最近到德国演讲,在德国、意大利、法国转了20多天,我(出门)要打扮,戴个墨镜、绑个马尾,我这样子很好认,反贪腐以后,我到新加坡、泰国都被人认出来,只要有华人的地方就“麻烦”了。

记者:您是否常感到孤独?

施明德:我坐牢20多年,当然觉得很孤独。我孤独,但我不寂寞。

其实孤独、被囚禁还好,我真的难过的是,一些老朋友甚至我离婚40年的前妻还可以骂我,让我觉得很痛。我前妻已再婚,跟她后来的先生在一起,又生了4个孩子,孩子都30多岁了。我坐牢,关了十几年,她不要我,正常,我虽痛苦但可以接受,但抛弃我的人说我“抛妻弃女”,她竟然还要求我照顾她,这真的很荒谬!她现在还跳出来辱骂我,把我以前写给她的情书要拿来侮辱我……

记者:您如何感悟到宽恕?

施明德:1990年5月,我坐牢出来,记者围在那问,你最想对世人讲什么?我马上回了:“我要对所有为理想、公益而受苦受难的人说一句话——忍耐是不够的,必须宽恕。”

忍耐是不够的,必须宽恕。宽恕,是结束苦痛最美丽的句点。用报复、以牙还牙解决苦痛,都有副作用,宽恕,只有宽恕。示弱是强者的美德,只有强者,才有示弱的权力。一个懂得宽恕、包容的人,他的生命力会很旺盛,人生会很圆满;一个不懂得宽恕的人,他常自囚在无形心牢里。

我25年都关在房间里,就是看书、写东西、思考,面对生命的折磨、日夜孤单的摧残,能做的就是知识的增长跟心灵的提升,我的某些想法的确跟我同时代的人很不一样。

记者:您曾是“两蒋”时期的重犯,您现在对蒋介石是什么态度?

施明德:个人扮演的角色不同,(蒋介石)他是独裁者,他关人、枪杀人很正常;我是反抗者,被关也应该,里头没有个人恩怨。我也跟他孙媳妇蒋方智怡一起吃饭,我跟章孝严(即蒋孝严)也可以喝酒。2001年,章孝严第一次选“立委”,在台北,要我给他站台,我真的去了,旁边人很奇怪,我上台讲:他的阿公(爷爷)、爸爸关过我20多年,我今天站在这里;他的阿公、爸爸没关过我的话,我可能飙车死掉、被情敌杀掉,我不可能念那么多书,意志更坚定、知识更增长、智慧更成熟,压迫者对成就我也有贡献,所以,我愿意站在这里。

人生就是这样,要从好的方面想,不要老想坏的那面。感受到坏的那面很痛苦,再把痛苦展现出来,已不是我要的。我已不愿意把痛苦写在脸上,不愿意把苦难穿在身上,如果我有意识。

记者:您是否有崇拜之人?

施明德:每个年代、每个领域都会有自己比较喜欢的人,比如处理内部冲突议题,我非常喜欢南非的曼德拉跟德·克勒克。

记者:对您来说,目前人生中要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施明德:我真的很难想象……以前家里人讲我是“历经沧桑一男人”,我不晓得什么事情会让我颤抖、让我觉得没法面对。没有挑战的生命是黑白的,不断地挑战、回应,人生就这样不断成长、提升。疾病很正常;我不太喜欢面对那么多群众,去年(“倒扁”)那次,不得不,事实上我是个蛮腼腆的人,但在那个场合,就很自然了。(笑)

我是和平主义者

记者:1984年、2007年,您两次获诺贝尔和平奖提名,您如何想?

施明德:如果得奖,我希望能促进两岸问题的和平解决,我也希望台湾能化解内部仇恨跟对立。这是个很现实的社会,诺贝尔和平奖是全世界有权有势的人都在争取的,一生被提名两次,我觉得已是莫大荣耀。

记者:“特别费案”,马英九被判无罪,您如何看?对目前台湾司法系统发挥的功能,您怎么看?

施明德:我不想评论,这时台湾司法独立必须被尊重。司法独立,台湾人民需要多加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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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王平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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