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生活周刊:我们知道当时很多人都在同您联系,想做自己的口述史,后来为什么只做了那几个人呢?
唐德刚:国民党那时流亡国外的有几百人,他们都想做自己的口述历史,因为美国人给钱。宋子文找过我多次,宋子文我并不认识,但他知道我,我也想做宋子文的,他是多重要的一个人!他和顾维钧差不多,都是英文比中文流利,批公文都是“OK!”不像其他官员,“准”或“不准”。宋子文和顾维钧是桥牌伙伴,他告诉顾也想加入哥伦比亚大学的口述史,说想找T.K.Tong。顾先生跟我提这件事,但我没办法,在哥伦比亚我不是唯一的一个,还有主持政策的人。
三联生活周刊:如果给宋子文做口述史,哥大会给宋子文、胡适和顾维钧同样的报酬吗?
唐德刚:不同的。它衡量每个人值多少钱、你有没有钱。美国人也知道胡适可怜,像他这样的人不能死在美国吧?那样就成了美国的大笑话了,所以他们一定要给胡适薪水。我跟哥大讲好了,给他3000块钱一年。胡适高兴死了,那时候3000是笔巨款。所以胡适和我两个人合作,他说“你怎么着都好”,我要他签字他就签字。(李宗仁呢?)一个铜板没给,他有钱!但胡适是穷人,everybody knows。顾维钧也没给钱。
我还要提到一个人是陈立夫。陈立夫在国民党做过院长,蒋介石的左右手,他是蒋介石的family member,但国民党破产,台湾也讨厌他,只给他一笔路费把他赶到美国来。他后来真是吃饭都成问题。
我后来到大陆听说“蒋宋孔陈四大家族”这个词,但我在北京就说,陈立夫可不够资格,他过得还不如我,我也不是陈立夫的什么人,我讲老实话嘛!
三联生活周刊:大陆很多人都认为,您没有给张学良做成口述史是个很大的遗憾,您怎么看这件事?
唐德刚:我跟张学良很熟,但我跟他接触后发现,他的话我可以听,但张学良的书我不能做。你不做这一行你不知道,这个张学良是大而化之的人——你要听我的话,做学问,我是排长,你是小兵——他要怎么讲就怎么讲,你不能校正他。他的录音现在还在哥伦比亚大学。像我跟胡适合作,我写,你读,所以胡适留在哥伦比亚的原版录音带,“I am appointed the ambassador……”其实是我的稿子,胡适照着念的。
但跟张学良不能这样工作。我说:“汉公,这个事情靠不住啊,我知道的不是这样的。”
他说:“你知道什么?!”他是少帅,我连少尉都不是,所以他说:“你要听我的话!”
我说:“可不能听你的话,听你的话将来要出笑话的!”
“什么笑话,我讲我的故事,有什么笑话!”
我跟张学良说,汉公,你这个事情记错了,他说:“我的事情怎么可能记错了!”你的事情装在头脑里,你的头脑有多大?人的记忆有时也太不可靠了!顾维钧那么仔细的人,还有错,何况张学良?搞口述历史如果没有相当经验,没法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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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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