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东：他这个问题，倒不能算是他发明，他应该没看过，香港有一个作家三叔，你知道吗？

梁文道：对，我知道。

许子东：写过一个经济日记，我们现在对他文学史地位评价还很高，当初是通俗小说，他写一个经纪人，他这个日记，跟他真的非常像了，他这个日记是怎么？比方第一篇日记上来就说，他在酒店开房，那个不是他老婆，酒店开房，然后那个女的走掉了，问他要了点钱。然后他就出去跟人家谈生意，讨价还价。

回到家看到家里的女佣在那里睡觉，有点感觉，他还想着人家。老婆回来了，一脸的酒气，他也不敢问老婆晚上哪里去了，然后一看老婆的钱包里面多出一些钱来，然后他又不敢问这个钱哪里来，就抽了钱拿去用，就这么来写他一天，但是你说这个人是坏人吗？不是，你后来看下去，他一旦赚了钱，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带老婆去买房子。

老婆也是做经济，做交际花这种，其他的女人跟别人，他不嫉妒，但是老婆他嫉妒，是一个很生动的文学形象，而且写法跟这个非常像，所以这种文体看来各地是有呼应，一个是虚构，我们也不知道广西这个到底是不是有虚构。

窦文涛：假如这是真的，要不人说呢，我自己觉得这个韩峰，我觉得有点冤。

梁文道：你也觉得贪的少。

窦文涛：我不是觉得贪的少，我是有这么一个感觉，就是说他现在出了事，我们说一个问题，就说网络反腐，到底好不好，我说好。但是我是皱着眉头说好，当我说好的时候，我不禁会想起毛主席的话，说革命不是大姑娘绣花，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就是这么狂风暴雨的。网络，我觉得它是有点非暴力的准革命的性质，但是精神上也是有暴力的。

我的意思是说，像我这个大姑娘绣花真是仔细，容易混淆大是大非，为什么我也说好？的确抓出贪官。可是另一方面我也觉得，我有90%的罪，OK，罚我90%的罪，可是罪犯也有权利，我有10%的权利，是不是也该给我10%的权利。

梁文道：没错。

窦文涛：就好比说贪官贪了，查实该怎么办怎么办，但是冤有头债有主，谁把我的日记放在网上。

梁文道：这个是不对的。

窦文涛：这个侵犯公民权利吗？而且还不仅仅是他，这个日记里涉及到6个跟他关系亲密的女孩子，有名用姓，而且人肉搜索查出来是谁了，那你让这些女的人家怎么做人呢？

许子东：对。

窦文涛：那么那些女的有什么错呢。

梁文道：而且我觉得真的是你要设身处地帮韩峰想，他真的会很难过，看到这个日记上网，他心想我这才贪了70多万，玩来玩去待玩加起来才这几个，就给人损成这样子，他心里多郁闷。

许子东：香港有一件可以相对来说的事情，前一阵香港告了一个男的，这个男的最后的罪名是他跟幼女发生关系，但是在这个罪名发生之前，他们不知道因为一个什么东西去查，家里找出100多个光碟，性爱光碟100多个人，就说他拍了跟100多个人的性爱光碟。结果司法部门就去找这100多个人，结果呢只有4个人愿意出来指控。

就说4个人愿意出来指控，其他的人就不，她不愿意出来指控，这个光碟就不能作为罪证，你明白吗？我们道理上当然了一个人，你跟100多个人做爱，这个常识就算是坏的了，你还都拍了人家光碟，未必人家都知道。但是只有4个人指控，结果就根据这4个人指控来定他的罪，而其中有幼女，所以最后定了这个罪，但是其他的那些，你就不能算做他的罪状。

窦文涛：但是这个准革命在中国往往是不得不，因为什么？话又说回来，好比我说要是我得到了这个日记，假如说我是个好公民的话，我在里面发现有妨碍公众利益的情节，有收赃钱，那么我据此向有关部门举报，可是这样举报确实不见得有人理。

梁文道：对，没错。

窦文涛：那么你不得不承认，他是发到网上去了，他发到网上，才会查他。所以人家就讲，不查都是孔繁森，一查都是王宝森，不查都是为人民服务，一查都是为人民币服务的。

梁文道：我跟你说，你要想想看他有时候不只是这样，你去举报的时候说不定你还遭殃。

窦文涛：没错，我跟你讲许老师，网友这语言有意思，不查问题都在前三排，一查根子全在主席台，不查学习心得各个发自肺腑，一查原来全部来自百度，不查都在为革命辛勤站岗，一查原来早已怀揣绿卡，不查全是优越性，一查都是性优越，不查他是公仆，一查原来他喜欢女仆。《锵锵三人行》广告之后见。

窦文涛：因为都姓韩，所以韩寒的博客做了一个调查，我觉得这个里面确实你可以看到现在的人心，你可以看看这个调查，他的博客里现在有投票的功能。我们导演给看一下，就说韩峰，他到底，你看有96%，也就是说20万人觉得韩峰是个好干部，应该留任，有4%不到1万人，觉得韩峰是个坏干部，应该严惩。

梁文道：像之前的……

许子东：有一个朋友南怀瑾在内地设立了一个国学学校，很多有钱人都把小孩送去，很小就来接受教育。结果那个学生就问他们，教育了以后，你长大将来要做什么，结果有个最小的小孩，四岁半，长大以后我做贪官。

梁文道：这不是上电视的那个吗？

许子东：是吧？

梁文道：是真的吗？

许子东：真的。

梁文道：电视出了嘛，电视拍了。

窦文涛：因为贪官有很多很多东西。

梁文道：对，他是这么回答的。

许子东：而且在他那个概念里面，贪官不是一个负面概念。

梁文道：没错。

许子东：在家庭的饭桌上，因为能指所指，小孩很认真，四岁半的小孩讲出来，大人就是笑了以后，就在沉思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文道：然后人家记者，我记得那个镜头里面记者还问他说你为什么要做贪官，他说贪官有很多东西。

窦文涛：我跟你说，最近我们石家庄出了一个，你知道吗？

梁文道：能出人，石家庄。

窦文涛：团市委副书记，这个女的，叫王亚丽，可是你也别认为她是王亚丽，因为现在发现，网友说了估计只有性别是真的，就是她的组织履历，所有的都是假的。

许子东：我还听说过这件事。

窦文涛：怎么报出来呢？因为有个大富翁死了，我觉得太贪了吧，她开始假冒女儿，说我是他女儿，我要继承遗产，这下给揭了底了。人家一查，说原来这个组织部门、人事部门怎么搞的，一个12岁的女孩子怎么就参了军了，即便12岁当女兵也不怪，12岁怎么成了一个部队医院的药剂师，她的履历上，这都是假的。

而且关于她的报道，里面有一个细节，我明白了，我原来听我的一些同学们说过，在地方上有这个情况，你说什么叫买官、卖官，我跟你讲，已经不是这个程度了。而是比如说交通局，王亚丽的干爹，就是说你让我干女儿到你这个交通局当干部，然后你这个交通局领导的儿子，我让他做我这个公司的股东。

梁文道：自古以来中国就是这样。

窦文涛：我的同学跟我讲，地方上现在都已经这样了，比如说你让到你的单位当个科长，那么我让你的老婆到我的单位当个什么，换官了，不是买官、卖官，是换官。

梁文道：这是中国传统，自古以来就这样。

许子东：这已经算进步了，这至少比我把我自己的儿子接我的班要好一点吧。

梁文道：是这样。

窦文涛：那你做得出来这个事吗？

许子东：哪里做不出来，很多地方都做出来。

梁文道：这还是一样的，基本上他避免这样子，他就不想，因为这样子容易被人瞩目，他宁愿这么一交换，交换的时候，这其实是以前最早东晋门阀也是这么形成的，对不对？

窦文涛：泱泱历史大国。

梁文道：没错，我们历史上有很多这种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