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琳：“周正龙诉网易网络侵权案”的法律分析

作者：王琳  海南大学法学院副教授

“镇坪野生华南虎照风波”在一波N折之后，关键证据《老虎卧瀑图》迭现网络，“打虎派”为之弹冠相庆，多数网友认为真假立辨，真相已白。离这场闹事最终画上句点，似乎只欠司法机关的一纸认定了。

然而相关当事人和陕西有关部门要么依然坚挺“周正龙虎照”，要么以“镇坪疑似有虎”混淆视听。“镇坪野生华南虎照”背后的真相至今仍然成谜。清醒如李评者十天前就对记者直言“现在说真相恐怕还为时过早……”，如今看来已是一语成畿。而在寻求司法介入的几拔人马中，郝劲松的起诉和复议申请均已被拒绝，有律师匿名向西安市公安局举报周正龙诈骗，至今也毫无音讯。

就在“山重水复疑无路”之际，知名网络门户“网易”从斜刺里“杀”出，率先公布了全套共40张“周正龙华南虎”数码照片，愣是将“镇坪虎照风波”弄成了“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曲年度大戏可谓高潮迭起，精彩纷呈，恰好填补了在《越狱》停播和好莱坞编剧大罢工之后所留下的这个黄金空档。让观者如我大呼过瘾。

如本人在“虎照风波”之初为媒体所撰一社论中所言，众多网民和社会人士关注“虎照”，参与“虎照”，其目标指向并不在“虎照”，而在乎“虎照”背后的政府诚信、官员操守以及媒体责任。只是，这一切判断都必须基于对“虎照”的证伪与辩真之后方可进行。在陕西相关部门以“无鉴定职责”为由推托，而又不肯提交有鉴定职责的部门予以鉴定的情况下，尽管万千网民皆说“周正龙野生华南虎照”为假，但却得不到权威鉴定机构的一纸认定——更重要的是，相应的责任追究也无从启动。

反观郝劲松的公益之诉之所以未被法院受理，其原委就在于法院认为郝劲松并非“周正龙虎照”的利害关系人，因此“原告不适格”。尽管这一不予受理的理由也存在争议，尚可商榷，但鉴于时不我待，此刻若是有一个“利害关系人”出现，在立案程序上法院也就不存在任何拒绝的理由。我以“小人”之心揣测“网易”，此番公开全套“周老虎数码照”一定有着一个周密的策划和精心的布局。且不说“独家公布”对于促进事件真相的积极意义，以及对众多仍在关注这一事件的网友所产生的强大吸引力。单说公开的后果，已将“网易”从一个中立和旁观的网络媒体直接拉入到了“当事人”的行列。果然，周正龙闻知其全套数码虎照暴光，马上发布了措词严厉的声明，在予以“强烈谴责”的同时也声称已到当地公安机关报案，其案由是“网易偷窃”。

“偷窃”一说在法律上当然不成立，从事实来看，“网易”涉嫌最大的就是未经周正龙的同意擅自公开了据称属于周正龙的四十张数码照片，这一行为的法律性质再怎么恶劣也是“侵犯著作权人的发表权”。对于周正龙的“署名权”以及相关著作财产权，网易都表示了尊重——尽管双方还在讨价还价之中。也就是说，这是一起典型的网络侵权(著作权)纠纷，而非刑事案件。周正龙不应到公安机关去报案，而应该作为原告直接到法院去起诉——这或许就是“网易”所乐于促成的一个结果吧。

一旦“周正龙诉网易侵犯著作权案”被法院受理，根据民事诉讼中“谁主张、谁举证”的基本原则，周正龙必须证明他是这批数码照片的原作者，并对这批照片拥有完整的著作权。否则，其原告资格就不成立。而“网易”也可对照片的真假提出质疑，并适时请求法院组织权威鉴定。“虎照”的稿酬标准当然要依据照片中的“华南虎”是活体还是纸板来予以区分。一个公正而权威的鉴定，正是万千网民正翘着以盼的结果。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我甚至觉得“网易”跟周正龙的谈判没有必要进行，做出一点姿态就好了。周正龙一口咬定“40万”，并放言“如果明天8点钟你不来签协议，我将把网易告上法庭。”不正是一步步陷入了“网易”所精心设计的“局”吗？

不妨来看看“周正龙诉网易网络侵权案”可能引发的法律程序。根据《民事诉讼法》、《著作权法》及相关规定，网络著作权侵权纠纷案件由侵权行为地或者被告住所地人民法院管辖。又，《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涉及计算机网络著作权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一条规定，“侵权行为地包括实施被诉侵权行为的网络服务器、计算机终端等设备所在地。对难以确定侵权行为地和被告住所地的，原告发现侵权内容的计算机终端等设备所在地可以视为侵权行为地。”在理论上，只要有电脑且有网络的地方，都是侵权行为地。周正龙也许不会千里迢迢跑到“网易”总部所在地的广州去跟“网易”打官司，最大的可能便是，周在本地法院提起诉讼。

然而，镇坪县虽然也可视为“侵权行为地”，但周却不能将“网易”告上“镇坪县法院”。根据2002年10月12日由最高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通过的《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著作权民事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二条的规定，“著作权民事纠纷案件，由中级以上人民法院管辖。”因此，周正龙如果要在当地诉“网易”，也只能选择安康市中级法院。说到安康市，细心的网友一定注意到了，在整个“镇坪野生华南虎事件”中，几乎没有出现安康市相关部门的身影。作为镇坪县林业局业务主管部门的安康市林业局，以及作为镇坪县上级政府的安康市政府均在“华南虎照事件”中离奇地集体失声。这在高度讲究科层制和等级观念的行政机关内部，令人匪夷所思!从公共媒体上看，陕西省林业部门和镇坪县政府、镇坪县林业局，似乎是在刻意绕开安康市政府和安康市林业局，而主导了这场“虎照风波”。依常理来推测，最大的可能也许就是，安康相关部门似乎并不认同“镇坪野生华南虎照”，或者至少也是没有主动参与这场“虎照风波”。由安康市中级法院来主导对“镇坪华南虎照”真伪的鉴定以及相关诉讼，未必会有“地方保护主义”的担心。

“镇坪华南虎照风波”一波N折至今，公道已在人心。只是，在这样一个宣示要“法治”的时代，我们又需要司法来为“虎照风波”划上一个圆满的休止符。司法以被动和消极为其美德，不能主动介入民事纠纷。“网易”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于尴尬的“打假”境地中将自己成就为一方当事人，并以此促发司法的介入，其用心良苦，当为我等观者所察。

让我们以“真相早日大白”为由，为“网易”祈福!为司法祈福!为公道与正义祈福，并期待正义的降临! 文本来源：星辰在线 作者：王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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