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办公室李主任,还有个叫许永春的干警一个车首先出发。8点20到现场,马上拿着通告去问村民,回答说就是这4个人,当时两个人在小卖部里买东西,外面还站着两人。现在他们钻进小卖部旁边的沟里头去了。”徐海龙告诉本刊,锁车的时候,侯局长领着第二组人来了。“我和侯局长在坡上,其他人在坡下往上搜。小卖部南边靠村南站着几个人,他们告诉我,4个人已经翻过这个山去了。我连忙给李主任打电话,要他们徒步上山。”
熟悉地形的侯天胜拉了4个刑警,准备从山那边绕过去。徐海龙带着其他人则从台几村向西,经南窑子村插到台几村山后面。6个人会合后分成两组,徐海龙领着郭湘桂向山上走,占领制高点。侯局长和另外的人在沟里守着。
“到了山上大概9点多,我发现4个人在前面成竖一字形往西南方向走,有一个人还提了个红色手提袋。我马上蹲下给侯局打电话。侯局向这边瞭望也发现了4人。这时,他们也发现我们了,开始掉头向西往山下跑。”
就在4个人快进南窑子村时,有一辆三轮车开过来,4人加快了速度。徐海龙说他心想,坏了,“我对郭湘桂说,他们要挟持三轮车了”。话音未落,4个人已经把三轮车上的一男一女赶下了车,然后掉头向和托公路跑,途中劫持了一名出来收割庄稼的农妇。
这时,侯天胜乘坐的警车追了上来。“一开始离得远,后来保持20米的距离。我没枪,因为担心逃犯有过激行为,我们让老乡拿着镰刀。”郭延军告诉本刊,当时车上有4个人,云哈图开车,副驾驶坐着侯天胜副局长,负责和指挥部保持联络,他坐在左后方,负责拍照,右后方坐着老乡,负责指路,中间夹着苏浩宇。此时,苏浩宇能清晰地看到三轮车上的4名逃犯的面容,苏浩宇说,自己居然有点紧张。
农用三轮车上了路口后左拐,这时,和林格尔县公安局政委陈青华的车迎面开过来,郭延军从车窗探出头高喊:“就是这辆车!”与此同时,侯天胜在给身在呼市公安局会议室的颜炳强现场报告情况,“发现4人,抢了三轮车,迎面看到”。颜炳强头一天指挥大部队就在这条公路上,他深知,公路上车会越来越多,如果不能迅速堵截住往托县逃跑的逃犯,容易出问题。此时,错过三轮车的陈青华的车掉头赶了上来,与三轮车头并头行驶,“陈青华在电话里请示我怎么处理,我告诉他,看见后,鸣枪,如果不行,想办法撞他”。很短的时间里,陈青华告诉本刊,他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人质在车上,从正面撞,容易撞伤人质,从侧面撞,怎么能让逃犯就范?”
“有五六秒的时间,我电话那头没声音了。会议室里几位副局长都看着我,我的心都揪紧了,以为陈青华负伤了。大概过了十几秒,又恢复了通话,那边气喘吁吁,跑上了。‘颜局,正追呢,还有一二百米。之后,就听到翻车的声音。”颜炳强说。
被警车别了一下,三轮车摇摇晃晃开到丁字路口向右拐,哗就翻了下去。郭延军说他第一个跳下车,想先救人质:“当时我的想法就是,如果人质死了,行动就没有意义。只有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才是一场完美的行动。正好穿运动服的李洪斌已经从前挡风玻璃的破口处钻了出来,他左手揪着人质的头发,右手的镰刀往人质脖子上割。我一把抢下镰刀,人质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上了,我给了李洪斌一脚,他想站起来反抗,我又踢了他一脚。这时苏浩宇过来将人质接走。此时,高博跑了过来,一刀刺向我的右脖子,就看到什么东西亮了一下,我用右手挡了一下,他接着往我身上刺,被我拿手挡了回去。他直接将我扑倒在地上,往我腿上刺了一刀,我用右脚踢了他一下。他跑的时候,我想站起来追,但是使不上劲。最开始没感觉到疼,只是发现裤子湿了,等往那一站,才知道疼。然后,我听到枪响。”
陈青华开着车追着乔海强到乡政府,此时,武警已经过来了。“乔海强跑到四楼,打碎窗玻璃,站在窗户上又是割脉,又是抹脖子要自杀,又下不了手。武警一鸣枪示警,乔海强就从四楼跳了。”
这时,徐海龙也已经赶到。“有一个朝翻车的西北方向跑了,都跑出了3里地了。刑警队的车已经追上去了,又去了两车武警围堵。我们上了政委的车,绕过公路,追到玉米地里。这个逃犯是董佳继,跑得最远的,被围堵在玉米地的小树林里。他站在树下,撩起衣服,拿起刀摆出要捅肚子的样子,又下不了手。我们冲他喊,‘放下武器,立马投降’。他举手投降,一只手上还拿着自制的三角刀。我让他丢下刀,武警一拥而上,迅速制服了他。我上去搜他身,他身上没其他东西,那把磨成三角形的刀,一头用胶带纸缠着。给他戴手铐时,他嘴里还嘟囔着,‘轻点,轻点’。”
于国富说,被抓捕的3名逃犯嘴巴都烂了,满面尘土色。他总结是“心火太盛”。徐海龙的解释更形象:“他们的心情跟我们差不多。他们是急于跑,我们是急于抓。他们和我们一样,吃不香,睡不好。但是他们有一样和我们不同,他们心虚啊!”
至今回忆起当时的一幕,苏浩宇还觉得不可思议。“那场面就一个字——乱!说起来很多细节,其实时间持续很短。翻车是9点20分左右,9点40分战斗已经结束。我脑子里全是一个一个连不起来的片段。”20日晚上,在呼市医院为郭延军陪床的苏浩宇在沙发上睡了3天来的第一个好觉。“早上起来的时候,护士跟我说,郭延军疼了一夜,你倒好,给人家陪床,睡得比谁都香。”闹得苏浩宇很不好意思。
民力无穷
“没有人民群众的支持,这次战斗不可能在24小时内成功完结。”10月23日18点,内蒙古公安厅副厅长、呼和浩特市公安局局长颜炳强在呼和浩特市公安局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一再强调:“警力有限,民力无穷。”
三联生活周刊:你是在什么时间知道发生了越狱事件?当时了解到的信息有哪些?
颜炳强:17日是周六,我在家。下午15点半,我接到武警负责看守监狱的支队领导打来的电话。实际从程序上说,应该是监狱方先报告110。从事件发生到向我报告这中间拖延了半个小时时间,监狱方勘察现场,在周围搜捕可能耽误了点时间。
三联生活周刊:当时你做了哪些安排?
颜炳强:从家里往公安局赶的路上,我一路就在考虑怎么部署追捕。然后我做了几件事:一是给值班副局长打电话,通知所有局里负责人来开会;二是给出城口的公安分局领导打电话,立即封锁出城口,按照预案,封堵城市和郊县47个卡点,1小时内布防完毕。同时通知交警支队,注意异常情况,尤其是观察出租车。然后将相关情况报告公安厅和市领导,请求支持。当时我们还没拿到逃犯的照片,但我们仍然要求各公安分局组织警员,社区综治人员对辖区内可能容留越狱人员藏匿的旅店、歌厅、网吧等地实行地毯式排查。其次,通知派出所对银行、运钞车、党政机关等重要场所的安全问题进行检查。第三通过交通台向全部出租车司机实情披露通报事件真相,要求司机提高警惕。三是监控网上反映,对4名逃犯相关通讯方式进行技术监控。四是调集14点30分后市区发生的110报警记录,看是否有相关警情,能联络起来判断逃犯的方位。这些措施采取完后,市领导已通知各旗县领导开始市民防范工作。当天晚上21点左右,逃犯的照片和资料才凑齐。当晚,内蒙古电视台卫星频道和呼市交通台播出了协查信息。让媒体介入,目的是打破封闭情况,让市民提高警惕、防范。再加上武警在呼市周围布了100多个卡点,形成联防,每个设卡点上面会有6到12名武警官兵和公安干警联手进行布控和排查。每个人分工也不一样,有人负责拦截车辆,有人专门负责对比这些乘客的体貌特征和4名逃犯的具体的资料,有人负责狙击。
三联生活周刊:在4名囚犯越狱67个小时后就成功追捕到全部犯人,除一名警察受伤,基本上没有对人民群众和公共财产造成损失,应该说这次追捕是很成功的。据说,这得益于呼市从去年开始的风暴行动,你能否详细讲述一下?
颜炳强:呼市北方冬季是犯罪高发期,这时候打工者陆续返回家乡,临近春节,犯罪特点以侵财为主。根据呼市治安规律,为了遏制这种态势,我们在全市范围组织部署冬季风暴行动。从去年12月15日到今年春节,初十后又继续,共计3个月的时间组织了12次冬季风暴统一行动。这个活动以公安武警为主力,以综治委员会(市长为综治主任,政法委书记协调指挥)为平台,以群众、社会组织(小区物业、学校保安、单位保卫科等值守人员)为支撑三结合的社会管控群体。全呼市有5000警力,能进入社区清查的就2000人,警力有限,要充分发挥主力作用,应该意识到民力无穷。但是民力是需要组织安排的,没有政府号令,综治工作难以衔接。现在既有政府,又有民力,加上公安武警强力支持,上下流通,力量加强。现在每次行动,都有地方政法委书记、街道组织参加。这次在和林格尔县形成2000人的大围捕,加上600多人的武警,能在短时间及时组织调动起来,就源于冬季风暴的基础。因为实施冬季风暴行动,社会治安案件低发,深得老百姓好评。但是冬季风暴实施过程是有期限的,然后就有老百姓提出,冬季风暴总要过去,会不会有反弹?我觉得冬季风暴把警察推到了第一线,体现了市民对社会治安的责任感。比如,去年把巡逻任务交给了派出所,派出所现在晚上就不会关门睡觉了。我就想,是不是可以把冬季风暴变成四季风暴。但是,四季风暴,比如春季风暴、秋季风暴不好听,就改成四色风暴。
三联生活周刊:那这四色风暴具体内容是什么呢?
颜炳强:红色风暴是最高等级的全市统一行动,市政法委书记亲自指挥,我也亲自参加,清查范围大。一般是在社会治安问题有明显反弹后用,平均40天一次。这一等级的行动体态大,指挥起来可能不太灵活,但声势大,能起到震慑作用。橙色风暴由各区分局、各旗县层面组织,根据管区内情况特点来安排。也与当地政法委、综治办、群众相结合,密度加大,半个月动一次。蓝色风暴是派出所组织与管区居委会搞的小范围行动,由派出所灵活组织。最后是绿色风暴,分行业组织。比如网监支队整治网吧,缉毒警察的禁毒行动,治安警察和治安大队一起行动,清查小旅店,大家比着干,效果很好。风暴过后,还要清理。就好比一个院子,风刮过之后,会有落叶,风暴过后再打扫完落叶,院子就干净了。这次“1017”事件,如果没有四色风暴行动形成的“大部队,说走就走”,很难在短时间远距离内调动起这么多警种统一行动。今后,我们还要与武警密切配合,形成一个有力的平台。
4名逃犯逃跑线路图
第二监狱的坚固与脆弱
四面大墙隔绝出两个世界,形成了两种秩序。既然防卫体系是人设计的,也同样可能被人所攻破。
也许是多种巧合的叠加,才产生了呼和浩特的越狱事件;另一方面,每一个巧合又都可能并非偶然。
主笔 李伟 记者 陈晓
摄影 张雷
墙内世界
四面大墙一圈的周长约为4公里,巡逻一次时间约需一个半小时。大墙高度为5米,比国家标准还高了50厘米,地基深约1.5米。高墙上有13座哨塔,荷枪实弹的武警24小时守卫。距大墙顶端约1米处,安装有屋檐状的高压电网。
监狱北面,唯一的大门如堡垒般凝重、森严,大门东西两侧则各矗立着一个哨楼。四面大墙隔开了两个世界,铁门之外,则是越狱逃亡的起点。
10月17日的越狱已经过去了一周,但对于呼和浩特市第二监狱的很多工作人员来说,仍觉得这一事件不可思议。
因为就在国庆节前,第二监狱刚进行了一次以囚犯暴动为假想的演习,并对监舍和园区完成了突袭式大清查,并没有找到危险品。在越狱事件发生的20多天前,第二监狱还在出口通道内增加了第四道门,俗称“鹰眼门”,通过高科技手段用红外扫描瞳孔,以识别身份,控制门的开关。但难以置信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二监狱地处呼和浩特市西南近郊,位于玉泉区小黑河镇东二道河村。它的前身为“二道河支队”,1980年开始筹建第二监狱,1981年建成,升级为县团级单位。2000年被司法部评为部级文明监狱。据本刊记者了解,这所监狱目前分为8个监区,其中第五监区并不在本部大院内,而是在机场以东20公里处的分部。10月17日出逃的高博等4名囚犯,都属于本部的第三监区。
每个监区人数不等,并非按照刑期或犯罪类型划分,而是依据所从事的工作种类。几年前,原第四监区曾专门管理重刑犯,但后来这种划分也被逐渐取消。实际上,从生产的角度看,监区更像工厂的车间。现在第八监区由年老体弱的囚犯组成,只负责种菜,其他监区都要进行生产性劳动,包括烧砖窑,分拣做冰棒的竹棍,为牛奶企业生产纸箱,以及一些外加工的手工劳动。其中,最主要的工作是烧砖。
站在很远的地方,可以看见监狱内耸立着一个大土堆,那就是为烧砖准备的土方,院内还有两座较大的砖窑。受金融危机影响,传统砖瓦的销售情况不好,开始转而生产销路较好的陶粒砖。据一位工作人员讲,以前每天要有两三百辆拉砖松土的大货车进出监狱。车来车往,一片繁忙景象。而现在每天则只有两三辆大车进出。
所有服刑人员实行军事化管理,每天早6点半起床,晚21点半熄灯。他们都住在院内的两座监舍楼内,每个房间住约20人。每个楼层都有一个公共区域可以看电视,服刑人员在监舍楼内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如果工作繁忙,囚犯们要分成几班轮流工作和休息。在工作较少的冬天,服刑人员常组织起来学习,读报或者看电视。
上一次越狱的故事,要追溯到1995年,某监区的囚犯在为监狱内打水泥地面。几名囚犯在工地边上搭了个凉棚,管教可以坐在凉棚里监督囚犯。凉棚下有一个废弃的水表井,此处距离狱墙约50米远。几名囚犯逐渐取得了管教的信任,常被委以监管工作,管教自己则寻机回家休息或外出办事。犯人们由此趁机钻进水井,日积月累,向外竟掘出了50多米的地道。庆幸的是,那次越狱犯不久即被抓回。
狱警们当时疑惑,那些挖出来的土方去哪儿了?不久,他们在水泥地砖中找到了答案。那些地砖都非常易碎,检查发现,原料不是沙子,而是在水泥中掺了大量泥土。
时间已经久远,现在这个故事只是个谈资。在此后近15年里,第二监狱没有再出现重大恶性事件,文明监狱的帽子戴了快10年。就在这时,出了大事。
双保险是如何破解的
最让监狱工作人员震惊的是,4名囚犯竟然是从设计、把守最为严密的大门逃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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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翊
编辑:
霍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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