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洪信家的后门离我家前门大约10米左右,他的小女儿和我是同学,母亲听到枪声后,赶紧到客厅给宋副政委家打电话。电话接通没说两句话,母亲马上放下电话说,把灯关掉!就在母亲打电话时,又先后传来四五声枪声,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听到窗外有很多脚步声,我掀开窗帘一角往外一看,好家伙———院里站满了持枪的战士。这时,祖母对我说:别看了,睡觉!那年我才14岁,对事件的严重后果浑然不知,倒头就睡大觉了。第二天早晨开门一看,前门站着两个持枪的战士,西边靠路那儿也站着两个。我又跑到后门,那儿还有两个。这时我才感觉出大事了。很快父亲也从下面的部队赶回来了,随后军部大院展开了大搜查。枪声的经过也慢慢知道了一些,起初的两枪是余洪信向他老婆开的,因女儿拉住而没打到,余的老婆从家中边喊边跑了出来。余洪信从家里追出来后,碰到听到枪声出来的杨副政委,一枪打到杨副政委肩膀处。后又到曹政委家,恰巧卧室灯开着,余洪信从卧室窗户向内开枪,将曹政委家属打死。随后余洪信逃出军部大院……
因为是多年以后的追忆,记忆这件事就像一列在风中疾驰而逝的列车,它有自己的轨道,但人们无法一一还原固定它原始的模样和细节。
真相
而在乌国庆的眼里,那些事实和真相一直都在那儿。
故事开始于余洪信的被闲置。他在等待一个对自己的处理结果,人们在远远近近里议论他的作风问题,当他走过时,他们装作什么都没说,只用异样的目光偷偷打量他,男女作风问题使一个人的从前和以后都变得不光彩。而他自己,开始有一些直觉里的慌慌然。于是当他听说“北京军区的张政委要来”的时候,他乱了。他满脑子都是张政委来究竟是干什么?他认为军区的张政委来一定与他的事有关。他知道63军军委提出过一个处理意见,他的事是军里研究,然后报北京军区批,但北京军区没同意。那么,北京军区会把他怎么样?
余洪信的这一天,过得混乱而又漫长。回到家,老婆和女儿都在,可是没人理他。他落寞地想睡觉,可是觉得很受伤的老婆怎么能容忍他像没事儿人似地倒头就睡呢,她还在气头上。她睡不着,她也不让他好睡。
被撵赶着起来的余洪信,可能心里觉得,在外面发生天大的事儿,还有一个家可以退守,可是,看着惟一尚能容身的家也不安稳了,他真的绝望至极了。明天,一切都还未卜,他不知等着他的明天到底会是什么,他心中还有一个解不开的结儿,那就是,北京军区的张政委到底为什么来?会对他怎么样?
余洪信惆怅烦闷地走出了家门。
没有人知道走出去之后的余洪信想了些什么。只是,当他再次推门回到家里时,他手里有了一把枪。老婆诧异地问,你的枪不是收回了吗?你怎么又有枪了?你这是怎么回事?他女儿警醒得比他的老婆快,他什么都没回答就朝着他老婆开枪了,但因为他女儿抢先一步拦了他一下,子弹没打中他老婆。他喜欢他的这个小女儿,所以也就没有朝女儿再开枪。
或许他也并不想真的把他的老婆打死,因为以他的枪法,在那样的距离里,他完全可以要了老婆的命。他也没有再补枪,那么他回到家,放这一枪,或许就算是他以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跟他的亲人作最后的告别?
也或许,他离开战场已经很久了,他不知他还能不能像从前一样开枪?最重要的是,从前都是朝敌人开枪,现在,今晚,他要朝着自己人开枪,他们跟他一起征战过,一起工作,一起相熟,一起共事,他不知他是否下得了手,他要回家试一试,能开第一枪,就能开第二枪第三枪,第一枪开了,他的杀戒就开了。
杀戒一开,他的眼睛就红了。射出的子弹是收不回枪里了。他的身体好像已由不得他本人控制,而是另有一个困兽夺取了控制权,困兽命令他从军部大院里最大的官开始下手,最大的官就是军长了。所以先去军长家。
他就提着枪去了军长家。他敲军长家的门,里边没人应,没人开灯,也没人开门。他在军长家的门外站立了一会儿,等着有人给他开门,谁给他开门,谁就将是他枪下的第一个鬼。子弹就在膛上。等待的那一会儿,比一生长。军长家人是睡熟了,还是有警觉?抑或是这样的敲门根本就不合军长家的规矩,大半夜的,不可能是谁敲门都给开的。而没给夜半敲门的余洪信开门实在是军长家的幸中之大幸。
余洪信并无在军长家死磕死打的意念。他转身就往政委家走。因为在自己的家中已经开了第一枪,他知道他不能在军长家的门外恋战,过不了多长时间,军部大院就会乱起来,就是他的老婆和女儿不张扬着把他的事闹出来,也一定有很多人听到了枪声。军部大院里的人,军人出身,对枪声当然是最敏感的。他很快就会被发现,在被发现之前,他要做点什么,他一定要让自己做点什么,他握枪的手已经难耐头脑里那一股又一股无法令自己安定的热浪了,那热浪海啸一般将一个人冲顶到昏天黑地之中。
政委家也黑着灯。他敲门,屋里的灯亮了,余洪信在暗处,透过敞开着的窗子,看见是政委的老婆开的灯,他等不及政委的老婆走到门口给他开开门再开枪,透过敞着的窗子,他从窗外就朝里打了几枪,把政委的老婆打死了。
这时的余洪信已经拔腿往副政委家那儿去了,杨副政委一听见枪声就出来了,可是杨副政委高度近视,黑暗中,他根本看不清提着枪的余洪信,而余洪信看见杨副政委就开了枪,一枪就把杨副政委就给打趴下了。好在黑暗中子弹是从杨副政委背部的皮肤底下穿过去的,杨副政委只是受了伤,生命无虞。余洪信撂倒了杨副政委好像就大功告成了,他就从首长住的小院往外走,这时候,负责首长小院保卫的保卫干部听见枪响正一路循着枪声跑过来,他一看迎着他的面过来了一个人就赶紧问:“谁啊?”他的话到,子弹也到了,余洪信举手就朝着那保卫干部开了枪,把保卫干部给打伤了。这个保卫干部是最后一个看见余洪信的人,自此,余洪信就在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不见了。
余洪信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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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胡 玥
编辑:
梁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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