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问题:官风。
请注意,这里讲的“官风”,并不完全指腐败问题,腐败不过是表象,腐败的根源,却是明朝整个官场风气的败坏。
说起来,明朝的官场风气开国就很奇怪。朱元璋时代,对百官实行残暴的打压政策,做官的无不提心吊胆,直言犯柬的气节没了(言官除外),大家都小心翼翼说话做事,别犯啥错误就行,能活一天是一天。到了永乐初期,有气节的官员,不是跟随建文帝殉节了,就是被永乐帝株了十族,但永乐帝用人眼光不差,他培养起来的文官,如杨荣,杨士奇等人,都是能臣干才。到了后世仁宣朝,以这些人为核心组成的“三杨内阁”,堪称明朝历史最好的内阁,上梁正了下梁才正,明朝的文官集团,在这个时代可谓最讲气节,也最讲忠义,不管内部倾轧如何,却实在是在做正事。仁宣盛世,正由此而来。
可朱祁镇在位十五年,官场风气如何呢?
三个字:逆淘汰。
所谓大浪淘沙始见金,可也要看个方向问题,如果方向不对,那淘剩下的就绝非金子,而是垃圾。这就叫逆淘汰。
这个逆淘汰的过程,官场是旋涡,奸臣忠臣是垃圾和金子,皇帝则是这个淘汰过程的操纵者。要是皇帝操纵不了,那也意味着皇权快要完了。
朱祁镇正统一朝,王振专权,大批有能力的大臣遭到贬罢,得重用的要么是胆小怕事的和事佬,要么就是趋炎附势的无耻之徒,像于谦这样敢于硬顶王振的直臣,实在比熊猫还稀罕。王振毁朱元璋的祖训,迫害忠臣,百官无人敢言。直到土木堡之变后,王振身死,皇帝被俘,群臣激愤,当廷打死了王振的亲信马顺,酿出了中国历史上空前绝后的朝堂群殴闹剧。如此可见,正统朝的大臣们,还是有血性的,也有直臣。然而到了天顺朝呢,情况变得更糟了。
英宗复位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大清洗,凡是曾经忠诚于景泰帝的大臣,贬的贬,杀的杀,连忠臣于谦也不放过。凡是参加夺门之变帮助自己复位的,一概加以重用。这里面,前者君子多,后者小人多。把持朝政的是些什么人,也就不难想象了。
更严重的是,经过这几场权力更迭,朝堂上下人人自危,所谓忠义所谓气节统统一边去,大臣们也养成了墙头草随风倒的习惯。这以后,石亨,曹吉祥,徐有贞三人相继乱政,培植亲信。曹吉祥的太监儿孙和大臣走狗们,石亨的骄兵悍将们,还有徐有贞的亲信党羽们,一起把朝廷祸害得乌烟瘴气,上梁不正下梁歪,明朝的官场风气,那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后来曹吉祥叛乱,曹吉祥的儿子曹钦率乱兵围攻皇宫,得知消息的恭顺候吴瑾和怀宁候孙樘等人情急之下四处求救。按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株之,可京城的各部大臣呢,打死也不出头,坐看两边打得热闹。做皇帝做到这一步,朱祁镇也真叫失败了。
从英宗复位,到后来石亨,徐有贞,曹吉祥三人争权,再到天顺五年曹吉祥举兵叛乱,明朝的官场就一个字:斗!尽管斗到最后,坏人总算得了恶报,但是官场风气的败坏,还有奸党的盘根错节,却都已经形成了。
虽然后来奸党被株,而且朝廷内部也不是没有好人,如李贤和王翱等人都可算能臣,他们整顿朝纲,罢斥小人,做了不少的好事,可毕竟积弊重重,仅靠一两个人,回天乏术。
朱祁镇在位,最失败的就是用人,从先前的王振,到后来的曹吉祥之流,真个是洪洞县里无好人。虽然他御人有术,搞权谋诡计也在行,可毕竟用人的方向不对,终于还是一场逆淘汰,这样的政治环境,怎一个糟糕了得。于是,腐败,贪污,党争,种种恶行,就象疯狂的病菌一样,在大明帝国的肌体里恣意蔓延。
三个大难题,单从天顺朝本朝而言,问题似乎不算太严重,可再从往后的发展看,我们会发现,这三个问题都成了慢性病,逐步侵蚀着明帝国健康的身体。病根虽不是朱祁镇种下的,恶化却是从他身上开始。
公元1464年正月,三十八岁的朱祁镇逝世。临终前,他做了最后一件好事:废除殉葬制度。从此,那些后宫里被折磨完青春的妃子们,再也不用迎接殉葬的命运了。一句遗言,救了无数人的命,正如他所做的许多利民的好事一样,这是一个有人情味的皇帝。
然而,小慈悲终究只能是小慈悲。
面对治国这盘大棋,朱祁镇只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棋手,尽在一城一地的方面争夺,算盘只有一个:如何保住自己的皇位。他看不到,治国的大局,已经被他坏掉了,许多问题他也看到了,也想管,可是又找不准下手的地方,那就凑合着过吧。在这三种慢性病的折磨下,大明帝国,静静的走完了天顺朝的八年。
庸懒,或许是这个年代最好的评价。
天顺朝结束,太子朱见深即位,次年改元成化。朱祁镇留下的三个麻烦,从此就要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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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张嵚
编辑:
刘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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