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即请假回了趟西安,买了一套英语广播教材和其它学习英语的参考资料。回来后,就把英语讲座的时间表抄下来,每天准时收听,一点儿都不含糊。那时播出时间大多是在早晨和晚上。最早的一档是在清晨六点,节目播出后在其它时段还要重播。为了能多听一次,我不管身体多么疲倦,也不管天气多么恶劣,都要坚持从早上六点钟这一讲开始收听,从不间断。为了不影响同事睡觉,我听英语都是在室外。关中北部的冬天,气温很低,通常都在零下十度以下,遇上刮风下雪,更是寒冷刺骨。但为了实现心中的理想,我从不敢懈怠。久而久之,手、脚和耳朵都得了冻疮。有的同事见我如此认真执着,十分不解,就开玩笑地对我说,在当前的环境下,汉语知识都用不完,你学这“洋话”又有什么用呢?他们这样讲倒并没有恶意,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可他们哪里知道我心中更高更远的追求呢?
一九七九年下半年,国家为了缓解历届知青要求返城的压力,决定实行城镇职工退休子女顶替的政策。我因为还是知青身份,就随着这股接班浪潮又回到了西安。我工作的单位是西安市运输公司汽车一厂。那次厂里招进的接班知青大约有两百多人,不分男女,不认学历,一律分配到装卸队干活。在装卸队里,我曾经多次在西安市的几个监狱里装砖,也就是说劳改犯把烧好的砖从窑里搬出,我们再把砖装到卡车上,两人一车,一次五吨,一天起码装二十吨;曾经多次在粮库装卸一袋约有两百斤重的麦包,一人一包,沉得几乎把腰压垮;多次在建筑工地装运水泥,一次扛三袋,散落的水泥溅在眼里,粘在脸上,疼痛难忍;经常出入货场装运煤炭,每次下班,除了眼白,浑身乌黑,即便熟人见面有时都难以认出;而说起往西安郊区的荒山野沟里倒发电厂处理的煤灰则更是家常便饭。蜿蜒的山沟里,十几辆解放牌卡车一字排开,车上车下,上百名男女青年装卸工,挥汗如雨,抡起铁耙奋力往下卸灰,一阵急风吹过,灰飞满天,如乌云压顶,其场面之壮观,完全可用于战争片的硝烟场景拍摄。
在这种异常艰苦繁重的劳动条件下,我的心情肯定不上爽(其间我还因过度劳累得了腰肌劳损),但还算比较平静。冥冥之中我似乎感觉到前方有一只希望之手在频频向我挥动,在悄声告诉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劳其筋骨,苦其心志,。。。我没有放弃学习,咬紧牙关,始终坚持在装卸的空挡里学习英语和复习在大学里学过的课程。我心中牢记一个信念:机会永远钟情于那些有准备的人。
机会,真得悄然而至。一九八零年夏天,为了配合国家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西安市总工会开办了西安市职工大学英语系,决定在市属企业的职工中招收七十名学生。我们单位也分得了一个报考名额。厂里当时有好几个年轻人都想报考。或许是我平时的刻苦学习精神感动了什么人,反正这次又是装卸队的王瑞队长亲自出马,力排众议,为我颇费周折地争取到了报考机会。
对这次入学考试,我心里格外重视,因为将来一旦通过了毕业考试,那我就能顺理成章地拿到国家承认的大专文凭了(那时工农兵大学生的文凭还没得到国家的正式认可)。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准备,我忐忑不安地坐到了“高考”的考场。历史有时真是惊人的相似,和上次“工农兵”学员考试一样,这次考试也是两门功课,一门英语试题含口试和笔试;一门综合试题含语文和政治。说心里话,对考试的结果我也没很大的自信,因为我的英语纯属自学,从没受过专业辅导,水平到底如何,心里根本没底。
考试结束了。我在家里天天盼着邮递员的到来。可邮递员一次次地到来又使我一次次地失望。终于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印有西安市职工大学字样的邮件。我迫不及待地一下子就撕开了信封。可打开信纸映入我眼帘的文字几乎让我气昏过去。上面这样写到:高双喜同志:您好!本校此次英语系招生考试,您的平均考试成绩为70.03分,鉴于录取的最低分数为70.04分,您最终不幸落榜。希望您……
我当时大脑全懵了,但仍心存疑惑,随即骑车赶到学校查询。校长见我情绪激动,就告诉我先别紧张。他说这次招收的学生是带薪读书,很可能有的考生因单位不同意而自动放弃。因为我的考分距录取线只差0.01分,就很有希望以第一递补生的身份顶替进来。
这次,上帝又一次垂青了我。我真得当了一名递补生。
一九八零年九月一日,我再一次以大学生的身份坐在了西安市职工大学明亮的教室里。因为机会来之不易,再加上备受国家改革开放将需要大量外语人才的前景鼓舞,我就特别用功,在大学三年多的时间里,我差不多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平时除了在课堂上认真听讲做作业外,还经常利用课余时间到博物馆和宾馆的门口找外宾练习会话。功夫不负有心人,辛勤的耕耘终于获得了丰收的果实,在毕业考试时,我取得了总分全系第一名的好成绩。一九八四年,西北地区第一家中外合资企业西安金花饭店招工时,在四千多名的应聘人员中,我脱颖而出,被第一批选送到菲律宾首都马尼拉希尔顿国际大酒店进行酒店管理培训,并在之后的二十多年中长期在多家国际酒店管理集团担任高职,成为我国最早的一批酒店行业职业经理人。二零零五年当我在青岛一家酒店担任总经理一职时,还有幸参加了青岛市举行的迎奥运英语口语大奖赛,并取得了成人组的第一名。当我站在领奖台上看着排在我身边的国家正牌大学英语系的本科生、研究生乃至英语教师时,我内心的激动无以言表,我为自己取得的成绩感到骄傲,更为自己曾经是知青和“工农兵”大学生感到自豪!因为尽管由于历史的原因使我们这代人的生活道路充满了艰辛和坎坷,但风雨过后我们还是见到了色彩斑斓的彩虹;磨难虽然给我们带来过永生难忘的伤痛,但它也因此成为我们生命中宝贵的精神财富,并会潜移默化地滋润着我们未来更加美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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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双喜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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