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寻出头
兵团的思想政治工作不似部队那样正规,但是毕竟兵团是按照解放军的组织结构和工作方式组织起来的,而且团部的领导都是军人,所以知青也还是能够感受到部队政治工作的威力。
我到连队后因为干活肯卖力气从不偷懒,又能够与别人和谐相处,所以连队共青团组织一恢复发展团员,我很快就入了团。更能让你感到荣耀的是,连队知青虽然不多,可组织结构也是像荣衔一样分着层次的。连队分武装排、农工排、机械排、菜排、家属排。顾名思义,武装排位于等级的最高序列,选入武装排的知青必须是出身好,表现得政治觉悟高,捍卫毛主席的自觉性鲜明。因为这个排的农工每人发一杆长枪,不似现在部队的岗哨只有一个枪杆子烧火棍不发子弹,我们只要有枪的,都有子弹在手。我一入团不久就被连队选入武装排。你想想我在齐齐哈尔参加兵工厂劳动时还不让我进装药车间,而今竟然钢枪在手,怎么不让我感激涕零!
那时连队的政治空气甚浓,每人都是标着膀子干,想着入团、进武装排。但是,那时进武装排也不全是因为荣耀,武装排的弟兄们还肩负着沉重的责任。因为1969年3月在黑龙江爆发了珍宝岛之战,因为此战苏联吃亏了,所以当时举国上下认为中苏之间将爆发一场大规模的边界战争。而一旦仗打起来,我们武装排是首当其冲要上前线的!
1969年冬,我们团接到上级指示,战争爆发后,兵团总部将要设在距我们连队不远的完达山密林里。为了给兵团总部修建战时指挥所,我们武装排一入冬就进山开始修工事。每天刨冻土打地基,伐林木选建材。伐木时为了树边上人们的安全,每次伐木人都要观察大树倒下的方向,高喊一句指示性的号子,称为喊山。有顺山倒(砍伐的树顺着山坡倒下);横山倒(树倒方向横于山坡);迎山倒(树冠朝着山坡倒)。伐木前每次都要在树根部砍几斧开个槽再下锯。那时在山里施工虽然劳累,可是颇有乐趣,伐木对我们来说也是全新的体验。在荒无人烟的老林里子里,我们每天听着斧头砍树的当当声、锯木的沙沙声、顺山倒的号子声繁忙度日。我们苦中作乐,日子过得也还说得过去。住的是帐篷,我们用大个的空柴油桶做成炉子,每天烧的就是山里伐下来的整块的大柞木,帐篷里永远是温暖如春。只是吃得稍微差些,水是从附近的小溪里打碎冰层舀来的水。溪水固然好,可是因为冬天太冷,馒头经常发不起来,我们只能吃着发粘的面食度日。
说那段生活别有味道,也是因为我们精神生活比在连队充实。可能因为我们远离连队,许多青年人将私藏的各种违禁书籍带到那里。每天晚上我们干完活洗洗擦擦身上就钻进被窝看书,那时,大铁炉已经被大块的木绊子烧得通红,外面黑森森的老林子里偶尔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我们在这种特殊的时代、特殊的地点,通过书页与古人进行灵魂的对话。
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们仍然没有忘记上进。而上进绝不仅仅是入团。我们武装排大部分人比我大几岁,大几岁社会经验就大不相同。我们那里每个星期都要从团里汽车队来几辆车运送建筑材料。这些司机来后一卸车,干完活就到山里找整木上砍下的树枝,锯一锯拉回家里去烧炉子。郭仁玉等人最先看出了名堂,以后车来之前,他们就将树枝砍整齐码在一边,有时里面还夹几大块好木绊子。团里汽车一来,卸完车就装车,就不用司机去自己找劈柴了。这样做司机自然感激,山里施工一结束,这几个热心助人的都调到团汽车队学驾驶汽车去了,以后就留在团汽车队。而我们几个年轻少不更事的,只好又回到连里。不过工作也有变化,因为后来中苏边境紧张关系缓解,武装排解散,我就被连里分到机械排开履带拖拉机。两年后因为家庭发生重大变故,我从兵团回城,开始了另一段生活。
兵团反思
从我当初下乡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十七年,这场影响那么多年轻人命运的上山下乡运动还是值得好好反思的。
现在当初的知青一说起上山下乡就痛心疾首,感到下乡是受了领导人和社会的愚弄。可能因为我在兵团呆的时间不长,后来的境遇也还不错,所以我没有资格反驳这些忿忿不平者。当然下乡引起了整个社会的大迁徙、大动荡,可是如果说下乡是受了社会的愚弄,那么一辈子生活在农村的百姓呢?他们去哪里讨个说法?而且我们过去总指责农民心胸狭小,可是如果对照来看,人家农村人本来就人多地少,可他们以多宽广的胸怀接纳与他们争食的知青?而今日我们这些回城的高尚人,对进城来的农民是如何地蔑视他们?这种对比是多么的鲜明。
其实,现在想起来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在社会上游历一番本来没有什么坏处,虽然政府是受城里就业压力所迫,将年轻人大量发配到农村,可是这项政策确实也让这些人了解了社会最基层人们的生存状态。
下乡政策没有问题吗?否!其最大的问题是人们没有有序的上升流动,一朝落户农村则要终身面朝黄土背朝天从事农作。如果下乡青年能够有序流动,使那些肯上进、爱学习、能创新的人能上升到高一层的等级,则下乡运动善莫大焉!
哎,不说了,这样复杂的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说也说不明白,还是好好珍惜今日平静的日子吧!
原作于2006年8月1日
修改于2007年3月9日
注:
1、《初到兵团》的历史回顾部分,参考"黑土文化"网站资料:http://www.htrwh.com/
2、我在上个世纪末期到天津工作后,和返城的天津知青郭仁玉有过短暂的交往,在兵团时他回来帮我掰玉米虽然是小事,可是那种深情厚谊让人难忘!可是人的命运真是无常,他驾车时在立交桥上发生事故,新世纪开始之前他就离我们而去!他那菩萨面孔如今只能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想起来就让人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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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龚铁鹰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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