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考学
七七年深秋,就传出恢复高考的消息。我们将信将疑,有些麻木。直到听说邻队有的知青早回家复习去了,才知道是真的。但我们已经成了村中的骨干,不仅管自己,还要管好年初又来插队的一批知青,我们也成了"老知青"。我们四个,两个想考,两个不考。那时,想考学还被视为"不安心",一旦考不上,还有不分配工作的风险。我回家了七天,王大爷派人来家里叫,母亲只轻轻地对我说了一句:"我们家和人家不一样。"我就知道了,还是怕人家拿"出身"说事儿,一家人都胆小,别跟人家比一门心思在家复习,"在沙家浜扎下去了"。
回到队里还真地听到扬言,"让他们回家复习,回来就给他们办学习班,整顿思想!"我思想压力非常大。一来特别想考出去,认为自己只有这一条出路;二来特别矛盾,上学时是学习委员,功课成绩不错,但扔了三年,十分担心。复习好象大海捞针,不知道要考什么,怎么考。
每天干完活回来很累,晚上悄悄地看书。临考十几天,心里太紧张,回了一趟学校,听人家说撂了这么长时间,年龄也比应届高中生大很多,不如考文科。结果,本来已报名理工科的我现改为文科,仅剩十天时间来不及全面复习,高考落第!
高考后灰心丧气到极点。
相反,聪明而又主动找老师和包括我父亲在内的其他人请教的老孙考取了大学!他没有象我那样顾虑和胆小。当时管着知青伙房的老孙还与王大爷叫劲,王大爷并不想让他考,借着和他下象棋吃他的"子儿"的时候说道,"打你个白眼狼!"王大爷以为他考不上,开海口许愿,"如果你考上,全队知青放假一天庆祝,杀猪炒菜!"
为他送行那天,整个知青大院可热闹了。王大爷没有食言,杀了一头猪,弄了几桌菜,为老孙戴上大红花,老孙高唱了一首"打靶归来"。借着酒劲,知青撒着欢地闹,仿佛从老孙的考走也看到了自己的希望。
我为老孙考上大学感到高兴,但同时自己的苦恼与日俱增。因为我们四个人,四个同学好朋友中已经走了三个,就只剩下了我一人。在老孙考上大学之前,另两个已经上了文革后的第一批"警察学校", 离开了农村,离开了我们。当时虽然大队和王大爷把我的名单也报上去了,但因"出身不好",我被刷下来了。
一个冬日的早晨,正在铁道边干活,一名后来的四十八中的女知青兴冲冲地跑来找我,"你的高考作文入选了!"正头脑发沉的我没有理会,她又说:"你还不信,'今年的春天仿佛来得特别早。小清河的两岸早早地披上了一层绿衣,路边的小树也早早地吐出嫩芽,连那京包线上的列车也吼叫的粗犷有力……',小清河、京包线,是写的咱
们这个地方,是你写的吧?"她把藏在身后的一本书拿出来,"你看!"那是一本薄薄的书,黄颜色的封面上写着书的名字《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1977年恢复高考第一年作文选编》,其中辑录的一篇,真是我写的。我不但没有高兴,反而在心底涌出一股悲哀,我有考取的水平,却因担心出身不好不会被录取,担心被人家说不安心,担心没时间复习考不好被人家笑话,担心这担心那,结果精选的二十五篇优秀作文中有我的一篇,却名落孙山!
在以后的岁月里,我又参加过多次考试,不论哪类考试,成绩都很好。八零年北京市举行青工文化知识竞赛,我获得语文第一名;九七年、零二年参加市、区企业高管招聘选拔拔得笔试成绩头筹。但是就是在这一次非常关键的考试中失利了!
因为这次失利,我又痛苦孤独地在农村苦熬了一年!
记得这一年严冬的一天,西北风啸叫,下了一夜大雪。屋中的火炉灭了,没有劈柴引火,我一个人到野地里拾柴。大雪将大地覆盖,白茫茫的一片。踏雪走了很长一段路,回头一看,雪地上只留下我的一行深深的、歪歪斜斜的脚印,但怀里已经抱满了用来引火的树根、草根。
返城工作后,我曾经向高中班主任讲过这一幕。后来,当我遇事苦恼时,她又提醒我想想这一幕,"多难,你不是也过来了吗?"我记住了这一幕,记住了老师的话,面对寒冷,也要寻找温暖,追寻光明。
结语
过去写知青生活尤其是老三届知青的多如牛毛,确实,是他们形成了上山下乡的洪流和主流,但我们这茬人的插队生活,似乎在历史记忆中"失忆",成了空白。其实没有这一段,也不成其为完整的一千七百万知青史。当时,处在青春成长期的我们,同样经历了那一段不堪回首却难以忘怀,"剪不断,理还乱"的悲欢离合、苦辣甜酸的与共和国同沉浮,共命运的日子,正误美丑、成败得失,也应一留泥爪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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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张勇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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