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作者评出努尔哈赤“十大历史功绩”中,其“推进社会改革”最具社会进步意义。在作者看来,努尔哈赤“创立八和硕贝勒共议国政制”,即“贵族共和制”;经济上实行计丁授田、按丁编庄、奴隶制田庄转化为封建田庄等,都是实行“社会改革”。事实并非如此。如果说,在女真(满族)社会内部,建国家,定制度,应看作是女真社会发展的一个重大进步。但是,他把上述制度和做法带到发达的辽东汉人聚居的农耕区,实则把辽东社会拉向倒退。
所谓“贵族共和制”,无疑保留了原始军事民主制残余,可以看作是女真(满)族社会发展的一个阶段,但进入一个发达而先进的辽东地区,仍行此制,不能认为是先进的制度,与明制相比,显系原始而落後。
所谓“计丁授田”,并非真正实行“均田”。努尔哈赤进入辽东後,将该地区因战争而荒芜的无主地,首先分别授给各驻守当地的八旗满洲贵族及其士卒,而在战争中被掳的大批汉人,一在其满洲王公贵族包括将官之家为奴,一在其庄园—拖克索,供其役使。连清人也承认:“国初时,浮掠辽沈之民,悉为满臣奴隶。”(《啸亭杂录》)他们在名义上以成丁分得一份土地,但其所有权属于他们的主人。当然,也规定给“乞食之人、僧人”分地,但改变不了“计丁授田”的农奴制本质。总之,这是在战後打破明在辽东的封建土地占有关系,由满洲王公贵族及农奴主对土地的重新占有,并无社会改革的意义。
所谓“编庄”,规定满汉人合居一处,要同吃、同住、同耕。实行此“三同”,满人为汉人所供养,汉人备受欺淩,直接被与之“三同”的满人所剥削。还有一种形式,即把汉人编入拖克索(庄园),每13个汉人编为一庄,给牛与耕地若干,其粮食除自食用,还将另部分缴纳官赋。果真实行此制,对汉人不无好处。但关键不在此。努尔哈赤把这些庄园按品级都分给了满官,如,每一备御官则赐给一庄,级别越高,其分得的庄园就越多。编入此庄的汉人成丁就成了他们的奴隶,因不堪忍受奴役,故引发大批庄丁逃亡。这证明一个不可辩驳的事实:努尔哈赤进入辽沈後,推行民族奴役的政策在:正如《清太宗实录》所载,满洲大臣直白:“昔太祖(努尔哈赤)诛戮汉人,抚养满洲。”连清太宗也说过:“我国将士向来骚扰辽东民人。”一个先进的辽东地区,行此落後的制度,这哪里是“推进社会改革”?作者称:努尔哈赤制定了“民族和解政策”。看看事实,哪里有“和解”?努尔哈赤晚年,民族矛盾尖锐,到处都有汉人的反抗,国势岌岌可危。
在辽东真正实行社会改革,决不是努尔哈赤,而是继承其汗位的皇太极!他一即位,就大刀阔斧改革其父的弊政与落後的体制。据《清太宗实录》载:皇太极力主“满洲、蒙古、汉人视同一体”,将满汉合住改为分屯别居,汉人自立一庄,用汉官管理;恢复汉族奴隶的“民户”地位,编为户籍。优礼汉官,大量吸纳汉、蒙古人加入後金(清)政权,续建汉军、蒙古八旗,从而彻底改变其父所建单一的女真(满)族政权,改造成统一的多民族的政权。又如,改官制,变体制,按明制设六部,废“贵族共和制”,实行中央集权的君主专制。皇太极的系列改革,从根本上消除了努尔哈赤晚年的社会危机,将清政权引导到蓬勃发展的道路。
作者对历史事实缺乏认真研究和考证,将正、误乃至错谬混淆一处,统统作为努尔哈赤的“功绩”加以赞扬。所列“十大功绩”,硬是凑数,何如实实在在,将历史真相告诉读者!这丝毫也不影响对努尔哈赤的历史定位。我绝非否定努尔哈赤。前列努尔哈赤一生所做的三件大事,将他置於开创者、创始者的地位,还嫌低吗?作者绞尽脑汁,事无巨细,不计是非,甚至将他人如皇太极的实践活动也算到努尔哈赤身上,正如前已指出,竟将皇太极说过的话也变成努尔哈赤的语言!绝非治史者所为!
“正说”努尔哈赤中的谬误再举例
作者给努尔哈赤的历史定位,已经远远地背离了努尔哈赤自身的历史真实,大失史学的严肃性与科学性。作为一个学者,亦失应有的学风与史德。上文仅就作者杜撰的“十大功绩”予以质疑,除此,《正说》与《晚报》刊文中的错谬之多,俯拾皆是,这在史学界实属罕见。
作者写道:“金亡之後,女真各部,纷争不已,强淩弱,众暴寡……”到努尔哈赤起兵前,女真“300年来”未获统一(《正说》页3)。这段话来源於《清太祖武皇帝弩儿哈奇实录》,原文是:女真“各部蜂起,皆称王争长,互相战杀,甚且骨肉相残,强淩弱,众暴寡。”史载明确告诉人们:这段话是对努尔哈赤起兵前夕女真社会局势的真实概括。但作者把它断为“金亡以後”,历“元明300年来”,女真社会就是这种状况。这完全是误读误解。事实是,金被元灭亡後,女真族遭到极度摧残,元气大伤。其残存的女真人散居东北,既无力抗元,亦无力内争。换言之,已形成不了任何集团势力。在元朝统治下,按民族分等,女真族被列入“汉人”之中,身份低於蒙古和色目人,受其控制与压迫更甚於其他民族。入明,境况有所改善,女真诸部酋长不断受到招抚,赐以官职,生聚渐兴旺。自元迄至明中叶,女真人沉寂了200年之後,才渐次恢复了民族的活力,开始登上历史舞台,到努尔哈赤出生前後,延至其起兵时,女真社会才出现了如上面所描写的互相战杀的局面。可惜,作者连这个常识问题也出错,对女真社会的演变做出了不正确的解释。
作者:
李治亭
编辑:
刘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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