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春在上海有一挚友,乃淮军名家吴长庆之子吴保初。吴当年因襄赞维新,与陈三立、谭嗣同、丁惠康并称“四公子”,与袁世凯为世交兄弟。他一方面希望袁世凯“行桓文之事”,崇尚霸王之术;另一方面又支持革命党人,曾在《苏报》案中力保过章太炎,与革命党称兄道弟;另外他仍然不忘维新思想,与流亡海外的康梁频通鱼雁。革命党与他素有交往,对其起居亦颇熟悉,乃利用其名义,邀请王之春赴位于英租界四马路(今福州路)的当时上海滩最繁华之金谷香菜馆赴宴。熟门熟路,王之春自然毫不怀疑。暗杀团的刺客人选则拟定双保险方案,以陈自新为主,携章士钊新购之手枪,乔装为侍者,潜藏在餐馆楼上,俟机狙击;万福华携数人,携借自张继之旧手枪,埋伏于餐馆楼下,望风接应。
1904年11月19日7时许,王之春按时赴约,马车停于楼下,由侍者迎至二楼。王不见吴保初,正犹疑间,忽有一人近身附耳,以日本语要求笔谈。此人正是陈自新,他画蛇添足,欲接近王氏,逼之写出证据,然后诛之。然笔谈数语,不得要领,反令王大起疑心,乃回身疾走下楼。万福华与章士钊在楼下不闻枪声,亦在犹疑间,忽见王之春下得楼来,奔向马车。其势已间不容发,时手枪被一易姓同志放在怀内,万福华乃腾身跃起,从易同志怀中拔出手枪,突至王之春身前,执其臂厉声呵责:“卖国贼,我代表四万万同胞对你执行枪决。”同时屡扣扳机,但未能发出一弹。原来此枪为刘师培从张继处借来,撞针已老坏,万福华等自居望风接应之职,事先并未试用,因此事到临头,竟然不知手中枪的用法。
其时观者如堵,万福华叫骂之声、王之春呼救之声与群众喧闹之声交织,声震四向,引得巡警马上赶到,当即将万福华逮捕。万福华被捕之时,仍高声历数王之春的卖国罪行,引起周围一片叫好之声。章士钊、陈自新等分头散去。
万福华不会用手中枪,已颇荒谬;而接下来章士钊行事之不严密,更足大噱。次日,章士钊即通过关系赴巡捕房探望,捕房询问他的住址,他竟随口说出余庆里的门牌号,于是自己被捕不算,还连累黄兴、陈天华、张继、郭人漳、徐佛苏、苏鹏等11人被按图索骥。黄兴是朝廷要犯,好在当时用化名“李寿芝”,真实身份没有泄漏。而郭人漳则本是湘军将领,在沪上人脉颇广,遂由其友泰兴知县龙璋出面保释,黄兴冒充郭的文案师爷,也一同出狱。其余人等,除万福华被判10年徒刑外,均因证据不足获释。其实捕房曾搜得一本党人名册,但捕房中有一位华人书记同情革命,将之谎报为日用小菜帐簿,予以丢弃,遂无实证。如若不然,章士钊将罪无可恕。
此次刺杀产生轰动效应。先是蔡元培任主编之《警钟日报》发表了《万福华传》;接着陈去病以此次刺杀为素材,写了《金谷香》剧本,发表在自己主编的戏剧刊物《二十世纪大舞台》上;柳亚子等人则赋诗讴歌万福华。革命党人普遍认为,万福华刺杀王之春,是继去年“苏报案”之后又一振聋发聩的壮举,将直接激发革命者杀身成仁的志气。万福华之后涌现的王汉、吴樾、徐锡麟等一批刺客,不能不说受到了万福华精神之鼓舞。其中吴樾在保定加入北方暗杀团,正是出于对万福华的崇拜。
万福华刺王之春,有一深沉背景,即十九世纪以来中国为求自保,不得不在联俄、联日之间作一选择。俄、日两国为近代以来荼毒中国最甚、争夺中国最烈的两国,自日俄战争将双方在华矛盾明朗化后,双方不断变幻阵法,或划分势力范围,或寻找代言人,或经济侵略,或军事威胁,无所不用其极。而中国生存于这“红白两大帝国”(孙中山语)间,战战兢兢,顾影吞声,非此即彼,必选其一。王之春作为一个对俄国日本都十分了解的知识精英,联俄拒日,是其一贯立场,也有其道理可循。反观革命党,其精英力量多为留日学生,虽受日人欺辱,却崇拜日本的制度文明,一心想学日变华;对于沙俄则只有仇恨,别无其他,因此在日俄战争中持坚定的反俄立场,并自发组织“抗俄义勇队”奔赴前线。王之春触了革命党的霉头,而革命党日后夺了天下,因此王之春只好遗臭万年。
在革命党刺客中,万福华不过是一次“钝刀小试”。说“小试”,因为他的刺杀对象太过稀松平常;说“钝刀”,因为他的刺杀手法实在不敢恭维。不过,他的出现对后来人有极大的鼓舞作用,铅刀贵一割,抛砖引玉也是有相当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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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夏双刃
编辑:
王钻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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