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问其故,邵雍说:“洛阳城以前在这个时候从不见杜鹃。现在杜鹃从南方飞迁于此,这预示国家政局有变。不出三五年,皇上一定会起用一批南方人总理国政,天下从此步入多事之秋矣。”客人十分惊讶,追问缘由。邵雍说:“天下将治,地气必然从南向北运行。如今南方的地气已经运行到了这里。飞禽走兽比人更敏感,首先感受到了地气的走向,因此才纷纷向北迁移。《春秋》上也有过类似记载:宋国灭亡前,有六只帽子一样的水鸟倒退着飞过宋国的都城商丘;还有八哥前来筑巢安居。这都是地气作用的结果。从此后,不但南方的禽兽将迁居北地,草木花卉也可移植北方,原本在南方才会有的各种疑难杂症,也要在北方出现。北方人今后没有好日子过了!”几年后的王安石即入阁为相,吕惠卿、章惇、蔡确鼎力支持变法。王安石江西人,其余皆为福建省人,包括后来的蔡京兄弟,也都是福建人。不佞亦是福建省人,当年北人对南方人似有看法,此另当别论。
以出让地块来增加财政收入,拉动GDP,始作俑者我以为应是王安石,其新法之一就是实行买官田,邵雍的天津之居也划为官田出售。当时洛城中人皆慕其高名,都不愿买,邵雍自己也无力购买。眼见又要居无定所,司马光等好友出面,集资为他买了下来。邵雍遂命其园居为“安乐窝”,自称“安乐先生”,并赋诗说:“七千来步平流水,二十余家争出钱。……洞号长生宜有主,窝名安乐岂无权。”邵雍特在“安乐窝”开了扇“瓮牖”——把瓮底打破,独留圆框作窗户,意清贫也——读书燕居其下,清晨焚香独坐,晚时饮酒三四杯,微醺便止,不使至醉。尝有诗云:“斟有浅深存燮理,饮无多少系经纶。莫道山翁拙于用,也能康济自家身。”虽居身“安乐窝”,但邵雍坚持不办理“过户手续”——“宅契司马温公户名,园契富韩公(富弼)户名,庄契王郎中(王宣徽)户名”。邵雍曾对儿子邵伯温说:“名利不可兼也。吾本不求名,既为世所知矣,何用利哉?故甘贫乐道,平生无不足之意。”
邵雍对新法也有看法,比如其《无酒吟》诗:“自从新法行,常苦罇无酒。每有宾朋至,尽日闲相守。必欲丐于人,交亲自无有。必欲典衣买,焉能得长久。”但表现不激烈,甚至有些低调,这或许和他“平生不作皱眉事,天下应无切齿人”的处事原则有关吧,不喜张扬,亦不喜结仇,他只想吟啸林下,读他的书,演他的推步,如此而矣。邵雍亦以开馆授徒自给,所以门生故旧仕宦四方。王安石激进推行新法时,许多门生给他写信,准备上书弹劾,然后辞官不做。邵雍不同意,劝他们继续留在任上,“此时正当是贤能之人有所作为的时候,新法固然苛严,你们对百姓多一份宽贷,百姓也就能少一点负担,意气用事有什么好处?”邵雍与商州人赵守有交情,章惇作商州县令时,一日,赵守请邵雍和章惇喝酒。席间章惇高谈阔论,目无邵雍。话题转到洛中牡丹之盛,赵守说,邵先生洛阳人。邵雍因以为言说,洛人通过品花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智商,只看苗根便知花品高下者,便是第一等聪明人;看树叶而知者,次之;见花蕾而知者,智商最下。章惇默然。后来章惇要拜邵雍为师,学易数,邵雍说可以,但前提是必须隐居十年不出来做官。章惇自然做不到,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司马光“独乐园”离“安乐窝”不远,闲步就可以来致窗下,因此,《传家集》多记载他们之间的唱和之作。一日,司马光信步来敲门,“谁?”“程秀才,”司马光戏之。开门一见是司马光,邵雍问其故。司马光说,西周有个叫程伯休父的人,祖上世居“司马”一职,程伯休父有军功,皇帝便以“司马”赐姓。两人就站在门口聊天。司马光见眼前清波之上有白鸥在飞,因口占一绝:“草软清波沙路微,手携筇杖著深衣。白鸥不信忘机久,见我双穿柳岸飞。”康节和曰:“冠带纷华塞九衢,声名相扎在前呼。独君都不将为事,如信人间有丈夫。”
进入神宗熙宁十年(1077),67岁的邵雍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卧床已百余日。病中,司马光来探视,邵雍对他说:“我知道我这病怕是起不来了。”司马光宽慰他安心养病,还不至于此。邵雍说:“死生亦常事耳。”张载闻讯从关中赶来,他要给邵雍推命问吉凶,邵雍说:“世俗所谓之命,某所不知,若天命则知之矣。”因闲吟一诗曰:“买卜稽疑是买疑,病深何药可能医。梦中说梦重重妄,床上安床叠叠非。列子御风徒有待,夸夫逐日岂无疲。劳多未有收功处,踏尽人间闲路歧。”邵雍学易,坊间也盛传他有非凡的预言能力,按理说他信命才是,可邵雍不信“小命”信“天命”,这点倒和司马光很对脾气。熙宁十年(1077)七月,邵雍病卒。
元丰八年(1085年)宋哲宗即位,高太皇太后听政,诏除司马光为门下侍郎(次相),入京主政,于是司马光离开了一住十五年的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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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刘义光
编辑:
王钻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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