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3日,季羡林请同住一条街上的迈耶家的大女儿伊姆加德打完了论文的最后一个字母,把论文交给瓦尔德施米特教授。10月9日,又交给文学院长戴希格雷贝尔教授,因为按德国规定,要由院长安排口试时间。而院长要由最年轻的正教授来担任。因为英文教授勒德尔有病在住院,梵文和斯拉夫语言学被安排在同一天进行。
1940年12月23日这天,是季羡林口试答辩的日子。
9点半,他走到大学办公处去。10点开始口试,参加的教授有瓦尔德施米特、戴希格雷贝尔,还有稍晚一点到的布劳恩教授。主课梵文的口试极为顺利,但当布劳恩教授提问的时候,本来让他预备的全没问到,他心里十分慌张。尽管所问的题目都极为简单,简直都是常识,但他还是不能思维,颇呈慌张之相。
口试一直进行到12点才结束。季羡林对自己的慌张很不满意,事后,他感到心里难过极了。
第二天,也就是1940年12月24日,瓦尔德施米特教授邀请季羡林到家里过圣诞节。晚7点以前,他到了教授家里。一进门,教授就向他贺喜,告诉他答辩的结果:博士论文是优,印度学和斯拉夫语言学也是优。
这时候,教授的儿子还没去当兵,他先拉了一阵子小提琴表示祝贺,然后吃饭。吃完饭又把圣诞树上的蜡烛全点上,喝酒,吃点心,聊了一阵子天,10点半告辞回家。
在勒德尔教授病愈出院后,1941年2月19日,又补了英文口试。结果又是优。这时,季羡林才如释重负,连论文加口试,一共得了4个优,他自己感到,没有给中国人丢脸,可以以此成绩告慰自己亲爱的祖国,也可以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了。
这样,季羡林获得哥廷根大学哲学博士学位。
季羡林的博士论文在答辩委员会中获一致好评,而且引起了轰动。国际著名的比较语言学家克劳泽教授对这篇论文赞不绝口,认为关于动词语尾的论述,简直可以说是一个重要的发现。这位教授是一位非凡人物,自幼双目失明,但有惊人的记忆力,过耳不忘,能掌握几十种古今的语言。北欧的几种语言,他都能说。这样一位权威首肯这篇论文,更使季羡林激动不已,因为他原先只是觉得自己的论文并不坏,但并不以为有什么不得了,经这位权威一表扬,自己也有点“飘飘然”起来了。
几年来的伏案苦读,终于获得了完满的结果。但季羡林对于获得学位的动机,却这样真实地披露出来:我为什么非要取得一个博士学位不行呢?其中原因有的同一般人一样,有的则可能迥乎不同。中国近代许多大学者,比如王国维、梁启超、陈寅恪、郭沫若、鲁迅等等,都没有什么博士头衔,但都会在学术史上有地位的。这一点我是知道的。可这些人都是不平凡的天才,博士头衔对他们毫无用处。但我扪心自问,自己并不是这种人,我从不把自己估计过高,我甘愿当一个平凡的人,而一个平凡的人,如果没有金光闪闪的博士头衔,则在抢夺饭碗的搏斗中必然是个失败者。这可以说是动机之一,但是还有之二。我在国内时对某一些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留学生看不顺眼,窃以为他们也不过在外国炖了几年牛肉,一旦回国,在非留学生面前就摆起谱来了。但自己如果不也是留学生,则一表示不平,就会有人把自己看成一个吃不到葡萄而说葡萄酸的狐狸。我为了不当狐狸,必须出国,而且必须取得博士学位。这个动机,说起来十分可笑,然而却是真实的。多少年来,博士头衔就像一个幻影,飞翔在我的眼前,或近或远,或隐或显。
学习吐火罗语是季羡林在德国留学的又一次偶然。季羡林说:说句老实话,我到哥廷根以前,没有听说过什么吐火罗文。到了哥廷根以后,读通了吐火罗文的大师西克就在眼前,我也还没有想到学习吐火罗文。原因其实是很简单的。我要学三个系,已经选了那么多课程,学了那么多语言,已经是超负荷了。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有时候我觉得过了头),我学外语的才能不能说一点都没有,但是绝非语言天才。我不敢在超负荷上再超负荷。而且我还想到,我是中国人,到了外国,我就代表中国。我学习砸了锅,丢个人的脸是小事,丢国家的脸却是大事,绝不能掉以轻心。因此,我随时警告自己:自己的摊子已经铺得够大了,绝不能再扩大了。这就是我当时的想法。季羡林在自己的学者生涯中,不知碰到过几次偶然。而他总是抓住这偶然的机会,使之成为取得光辉成绩的必然。
这一次偶然的机会意外地来了。
二战爆发之后,瓦尔德施米特教授被征从军,已经退休的西克教授出来接替他的工作,上课之外还负责季羡林毕业论文的指导。
以古稀之年来接课,自然要比在家里颐养天年辛苦得多,但西克教授却并不想敷衍他的中国学生。第一次上课,他就郑重地宣布:要把自己毕生最专长的学问,统统毫无保留地全部传给季羡林,一个就是《梨俱吠陀》,一个是印度古典语法《大疏》,一个是《十王子传》,最后则是吐火罗语。这四个方面的学问,在中国惟有《梨俱吠陀》略为人知,其他三个方面在中国都是绝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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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德贵
编辑:
刘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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