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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你提到的"阶级观着史"问题,由皇帝(统治者)下令修的史,怎么可能摆脱阶级史观?再加上人性的弱点:统治者是无法接受批评的,所以历史成为阶级史观,是一个必然结果。民间既在言论和书写都受到严重封杀的古代,官野史,不过吉光片羽。没有条件出现一部以广大众生为本的历史是必然的。
如果我们真的要建立一种面对历史的态度,平民(写作)的历史、普及本的历史非常重要。人民的历史需要人民来写,从各个角度来写都无妨,只要他有所根据,不是凭空捏造。
《瞭望东方周刊》:中国人了解本国史的难症在于,没有一部通史是可以做为历史普及读本的,在大陆,除了翦伯赞和范文澜的通史,再没有公认的版本了,假如有人说一位出租车司机或者一位IT精英每天睡觉前坚持看这样的通史,谁会相信这种可能?当年林汉达做了一些普及性基础,但是他死得太早,后人接着做,所以有了现在的《上下五千年》,可那是给孩子看的,但是成年人呢?
柏杨:在台湾,过去曾经有政府单位认为应该将《中国人史纲》翻译成外文,但因有一位"卫道人士"的反对而作罢。这位"卫道人士"所持的理由是:这部书暴露太多中国历史的黑暗面,不应该翻译为外文,给外国人知道,因"家丑不可外扬"。当我被拘七八个月,尚未宣判定谳,我的前妻已看出前途凶险,断然提出离婚,对当时的我,无疑是双重致命打击。绝望之余,我曾经绝食20余日。之后,一个彻底的领悟,让我重新振作。为了驱赶绝望,让自己的精神、心思有所寄托,在阅读、思考之余,动笔开始写这部《中国人史纲》。
在这过程中,同室难友的反应不一,有的人神经衰弱,会因我翻书、用纸的声音受刺激,抗议我书写,有人根本就觉得我无聊、可笑……冷嘲热讽、瞠目怒视、龇牙咧嘴,不一而足。在这样的环境下,从何规划起?我只是在最卑微、最没有尊严的地方,以精神为追求,在历史的耙梳、写作中,以作为一个人的基本立场,对历史进行一番严肃的思考。
很巧的,原本被判无期徒刑的我,在书写完的一个多月后,蒋介石就死了,我就被放出来了!……(笑)他早死也不行,晚死也不行。
《瞭望东方周刊》:有历史学家说,你的史纲是不严谨的,不能称为严格意义上的史纲。但是大陆的一位文学博士看到你在开篇解读三山五岳时,以韩愈英勇登山却因无法下山而放声大哭,最后被人灌醉用绳索垂下来突出华山之险,感叹地说这是在文学史上也读不到的。让历史成为立体电影,这是《中国人史纲》的突出风格,所以也有评论说,你在编年体、纪事体之外,开创了一个新的史体:平民体。
柏杨:"立体电影"的比喻,是一个很新的说法。的确是,我在写作《中国人史纲》之初,用的就是一种俯瞰的角度,试图将历史的背景,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舞台,使时间与空间形成一个脉络清楚的经纬。也许是一直从事文学写作之故,给我一些基本训练,不会以一般史学家那样的写法去写《帝王家族光荣史》式的历史,自然而然就用自己的条件来写。我一直希望把历史写得易懂、可读,具趣味性,除了史实的不可窜改之外,我希望文字具有文采,这是我刻意追求、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