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延安经历被“抢救”:只要你交待是敌人 事情随便编
2009年06月30日 10:40《炎黄春秋》 】 【打印0位网友发表评论

金城任交际处处长,是我的直接领导,他长我十来岁,工作作风和待人接物都给我留下很好的印象。我到交际处时,整风运动已全面展开,全处分为四五个整风小组,我担任其中一个组的组长,足见金城对我是比较信任和器重的。

9、10月间,整风转向审干,延安各机关学校的气氛十分紧张,但我个人丝毫没有这种感觉。因为,我自信参加革命以来,由一个爱国进步青年成长为一个共产党员,对党忠诚无二,没有做任何见不得人的事情。

只是有一件事情,我认为此时应向党组织说清楚。1935年,我在天津南开中学高中三年级读书时,受我的几个哥哥和同学的影响,开始接触进步书籍,同时对参加读书会十分积极。9、10月间的一天,返校时,我坐在电车上专心致志地看一本华岗所著的《1925-1927中国大革命史》。由于阅读十分专注,加之那时政治上又很幼稚,竟连身旁坐着一个身穿宪兵制服的人也未察觉,他偷视了我所看的书,下车后,便紧跟上来强行把我带到宪兵队,继而转送到宪兵司令部,由一个40多岁的宪兵军官来审讯。他问我什么是cp、cy,书的来源,与哪些人来往等问题时,我与之应付周旋,面对他的“训导”,则以“无知”回应。后盘问我的家庭,得知我父亲是曾做过清末直隶巡警道的道台(相当于现在的省公安厅厅长)叶崇质时,他竟同意对我取保释放。原来,父亲曾在保定办过一所警官学校,自任校长,此人正是这所学校的毕业生。在早已去世的父亲的荫庇下,一个便衣宪兵随我取保后于当晚释放了我。回校后,我立即向学生会主席、南开中学进步学生领袖吴祖贻(吴后来在鄂豫边区区党委任民运部长,1946年中原突围时光荣牺牲。1936年我加入党的外围组织“民先队”,他是我的介绍人)汇报了白天刚发生的事。

关于在天津曾被宪兵队拘捕过这件事,我在1939年入党时,本应向党组织交代清楚,但因在阎锡山军队里的党组织的工作处于地下状态,入党无须填表和写出书面材料,所以当时没有交代过。整风开始后,要审查个人历史,于是我如实地写出书面材料,向交际处党组织交代了这件事。材料交上去后,党组织没有人找我谈过,也没有任何人向我问起过这件事,我以为这一页对党毫无愧怍的历史已经翻过去了。

1943年初,审干形势更趋紧张,我依旧坦然,因为我自觉历史清白,没有任何让我紧张起来的因素。然而,做梦也没想到,厄运正在向我袭来。

4月3日上午,处长金城对我说:晋西北区党委给中央组织部打来电报,调你重回晋西北工作。我问:什么时候走?他答:今天就走,下午正好有一批人要回晋西北,也好作伴。你赶快回去收拾行李,一会儿有人接你到组织部招待所与他们会合。我想这是组织决定,必须服从。回到住处向重病尚未痊愈,还需拄着双拐才能行走的妻子白天告别。我们都没有想到,厄运也在等着她。

下午,一个警卫员牵着一匹马来接我,交际处在延安南门外,去中组部招待所须经过保安处。到保安处门口时,警卫员说:马还没有喂,咱们到保安处里喂点儿料,你先到办公室里休息一会儿,时间来得及。我想也没想就进了办公室。一进屋,一个坐着的人一脸凶煞之气兜头指着我说:你叫方实吧!你有严重的政治问题,你对人民犯了罪,必须老实交待。我们党的政策你是清楚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的第一反应是笑了,我说:你们弄错了,我是到组织部与人会合到晋西北工作的,只是路过这里,休息一会儿就走。我这里有中组部转来的晋西北区党委发来的电报。但他仍坚持说:不对,说的就是你。在我一再解释下,他同意打电话找组织部核实,我松了一口气。一会儿,他回来了,对我高声说:问过组织部了,根本没有你说的那回事,有严重问题的人就是你。不容我作任何辩解,不由分说给我戴上了手铐,押往保安处后面山崖旁的看守所。我被告知:到牢屋里对同屋的犯人不许说你的名字,你叫×××号,不许说你的案情,不许说自己的任何事情,这是严格规定。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令我震惊、惶惑,转瞬间我就成了人民的敌人,成了共产党的囚徒。对此,我毫无精神准备。

我被推入一间窑洞,适应光线后看到一位50多岁的老者,胡子拉茬,脸色煞白,衣衫褴褛,一动不动坐在干草铺就的地铺上,看样子,已经关了很长时间了。还有几个人坐在地上都不说话。孤独、无助、委屈一下涌上心头,好像掉进无底深渊。

保安处的监狱有若干排窑洞,每排十几间,每间关押四五个人,大约有二三百名犯人。各间窑洞没有窗户,只在门上开一个伸不出脑袋的方洞,平时开着,放风时关上,这孔方洞供外面的人巡视、送饭、送水,给洞内的人透气、采光。在窑洞的墙角处有一只大尿桶,供排尿之用,如有人拉稀泻肚,也只能用这只桶。一个紧关房门的小窑洞,一个没有盖儿的大屎尿桶,空气的污秽可想而知。每天上、下午各送一顿饭,各放风一次。所谓放风,就是解手,不能走来走去,而且是各窑洞分别放风,这时门上的方洞即被关闭,所以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周围关押的是什么人。白天提审时,被审者头上被蒙上一件大棉袄,谁也看不到他的真面目。隔壁窑洞放风时,我总是听到一个脚上戴镣的犯人走路时哗啦哗啦的声音。我想,这人一定犯有重罪,不然不会在窑洞里还戴着脚镣。后来我才知道这位犯人叫魏伯,因跳崖自杀未遂,被戴上脚镣。魏伯是一位小有名气的作家,全国解放后曾任中共华南分局宣传部副部长。

在这间窑洞里关了一两个月,也没有人提审我,我更坚信是组织上搞错了,因为抓进来之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组织对我产生了怀疑。进来的第三天,也就是4月5日,延安下了一场大雪,我在心里把它称为“六月雪”,心想老天爷在证明我的无辜。

大约6月的一天,看守从门洞扔进一份材料让我们看,是任弼时在一个干部大会上的讲话。其中特别令人怵目惊心的是这样几句话:“最近,延安地区逮捕了一批证据确凿的、罪大恶极的、死不改悔的四种人———叛徒、特务、汉奸、托派……”看到这几句话我大吃一惊,我是这四种人中的哪一种人呢!?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困惑。循着我走过的道路,我开始冥思苦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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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方实   编辑: 刘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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