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帅不只一次地提到鲁迅的《推背图》”
记者:还记得您第一次采访刘帅时问了些什么吗？
李普:我们的第一个问题是请他谈谈刚刚打响的滑县战役。这样很自然地说到了当时的整个形势。
1946年上半年那将近六个月的和平时期，蒋介石在美国政府特使马歇尔全力支持之下，积极调兵遣将。6月间，他认为已经部署完毕，首先向中原解放区大举进攻，揭开了全面内战的序幕，迫使李先念将军突围到豫陕边境。蒋介石得意洋洋，又公然撕毁此前各党派达成的政协协议，于8月13日宣布在11月12日召开“国民大会”。按照政协协议，国民大会应该由各党派组成的联合政府召集，而不能由国民党一党政府召集。为了施放和平烟幕，并且点缀这个所谓的“国民大会”，蒋介石在11月8日颁发了一个停止冲突的命令:“自11日正午12时起，全国军队一律停止战斗，各守原防。”在此之前20多天，10月12日，蒋介石军队侵占了晋察冀解放区的首府张家口，特别露骨的是，几天以后，10月17日，他的参谋总长陈诚在北平又一次向中外记者宣布:在军事上消灭中共完全有把握，“三个月至多五个月便能解决”。而且正是在这个所谓停战令应当生效的时候，滑县战役爆发了。刘师长说:“他想以他的停战令麻痹我们，可是我们不上当。他越下令停战，我越当心他吃我。对蒋介石这种人，鲁迅的《推背图》说得好，他说什么话，你要从反面想。”
在这次战役中，缴获了蒋介石的一个密令，命令他的部队在停战令以后继续进攻，但是严禁发表新闻。刘师长在谈到这个密令的时候，又一次说:“对蒋介石，你不能以人情常理来推断他。你要学《推背图》。”我在当晚关于这次访问的报道中写道:“这时候，这位老革命家的表情是很复杂的:有勇者的愤慨，智者的鄙夷，和仁者的热忱，热忱地教人不要上当。”这次访问距今已半个多世纪了，刘帅那种表情给我的印象如此之深，至今依然历历如在眼前。
在那次访问中，刘师长回答了我们所有的问题。他详细解说了那次战役的经过和战略上的意义，评论了蒋介石――他的战略战术，他的为人，他政治上、军事上致命的弱点，阐明了我党我军必胜的依据。
对于所有这些重大的、复杂的，有的很抽象，有的很专门的问题，他都讲得十分简明易懂，生动有趣。他语言丰富，谈笑风生，上下古今，挥洒自如，使我们听得入了迷。他说一口浓重的四川话。四川土话常常随口而出，像他随口引用鲁迅的文章一样。鲁迅在那篇文章里说:他用“推背”的意思，是说“从反面来推测未来的情形”。
刘帅不只一次地提到鲁迅的《推背图》。他那样熟悉鲁迅，使我很吃惊。他几十年来戎马倥偬，何况早在24岁的时候就在讨袁战争中失去了一只眼睛。后来才逐渐知道，他从小好学，一生治学勤谨，在征战中照样手不释卷。青少年时期博览书史，对中国旧学很有根底。早年从军，钻研《孙子兵法》。30多岁到苏联学军事，经过苦学，学通了俄文。几十年来，日复一日，从孙子到拿破仑和苏沃洛夫，从古代战史到中国革命战争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特别是苏德大战，他作过深刻的研究，了如指掌，著译很多。这些，我当时几乎全不知道。因此这次访问以后不久，有一天我对邓小平政委说:“啊，刘师长原来是知识分子。”邓政委立即以他那特有的敏锐和斩钉截铁的口吻回答道:“啊？！大知识分子！”他睁大了眼睛，显出十分惊异的神色，特别着重那个“大”字。显然，他对我的无知比我对刘帅的博学更吃惊。我们那次访问将近三个小时。虽然刘师长谈兴很浓，毫无倦意，但是暮色已降，我们不得不告辞。临别的时候，他又对我们这两个新兵叮嘱道:“现在你们先去吃饭，然后抓紧时间睡觉。在部队里，叫你们吃饭就赶快吃饱，叫你们睡觉，就赶快睡觉，因为不知道下一顿饭和下一次睡觉在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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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梁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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