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战结束后,交换俘虏场面
冉宏图出身农民,从小他说他根本没想到过要当兵,当年在村里已经定下了娃娃亲,那时候他全部的梦想就是娶妻生子,守着自己的家,守着自己地。让他没想到的是自从十七岁那年的某个下午被抓了壮丁,这一别会是如此的漫长,遥遥无期。他参加国民党打过抗日战争,解放之后又加入解放军,朝鲜战争爆发他又成了志愿军。青春岁月始终是在战场上度过的,一不经意间就成了个身经百战的老兵。但即便是这样,在他十几年戎马生涯当中他有过种种揣测,想到过会流血会牺牲,甚至想过在异国的土地上迷了路,可能被人们说成失踪,单单没有想到过会做俘虏。也没有想到过,会被一支外国的军队抓了去。战俘这两个字为冉宏图的军旅生涯下了一个他无法接受的定义。
朝鲜战争中,联合国军在朝鲜最南端的海港城市釜山及巨济州海岛上修建战俘营,用于关押十七万中朝战俘。一九五二年十月,冉宏图被押送到巨济岛,以七一八七三三号战俘的身份被关进八十六联队二中队十二小队的战俘棚里。
冉宏图:那个后方部队接受的那些小子不是东西,天天晚上打,把老子吊起来。你是不是共产党,你是不是个干部,你是个什么人物,你是个什么阶级,你是什么部队,你讲也打,不讲也打。都是十五六岁的、十七八岁的,冻死的人上千、上万。你还没看到,想到掉眼泪,还有很多女同志。
一九五一年七月朝鲜停战谈判开始。针对战俘问题,中朝坚持按日内瓦战俘公约无条件遣返全部战俘。而美方为达到丑化共产主义等政治目的,坚持“自愿遣返的原则”。战俘问题成为停战谈判争论最为激烈、拖延时间最长的一个问题。停战谈判开始后,美方在战俘营大力推行“情报和教育计划”,“以俘制俘”扶持反共势力,台湾也先后派遣了七十五名特务进入战俘营建立反共组织、诱导,迫使尽可能多的战俘拒绝遣返回国。
冉宏图:为什么叫战俘整战俘呢?他有旁边人指挥,你不整也不行,就拿硬刷子来刷,在脚板心刷,你不承认要你笑死。这个办法过了整的也不服了,那天晚上就要下毒手了。挖的厕所跟我们这个房子一样,口子有那么宽,刚好可以解手(上厕所),越下去就是这样下面宽,上面的口子那么窄,都是封死的。你知道里面埋了多少人,晚上天一黑就把你的嘴巴一捂,就把你往那个厕所里在塞,是我们亲眼看到的。还有挖心挖肝的呢,挖着给你吃掉,掏心挖肝、包人肉饺子。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荒诞,尤其是发生在有联合国管理,重兵把守的集中营里,更加让人难以置信,然而当年在战俘营中确有其事。为了阻止战俘回大陆,有一个叫李大安的战俘带着一批台湾特务、一批战俘营里的变节分子对志愿军实施了灭绝人性的打击报复。仅仅四月七号到八号的一夜之间就有九十九个人惨遭杀害,有三百人被割肉挖心。几十年之后,那一段恐怖的日子仍然像一个挥不去的恶梦让冉宏图每每提到每每老泪纵横。因为也正是从那一阵子,他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在两万两千多名志愿军战俘当中有参加过革命多年的党员干部、战斗英雄,也有解放战争当中起义或者是被解放的国民党官兵,有刚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也有混入志愿军队伍当中的国民党特务、地痞流氓。面对着死亡和白色恐怖,他们有的用生命捍卫着自己的信仰和尊严;有的和台湾派遣到集中营的特务同流合污;有的浑身发抖、暗中流泪;也有的面对着一身的反动口号不知所措、六神无主。冉宏图承认,他是这最后一种。
他在心底里其实非常敬佩英雄,他说他自己多么希望能够像他们一样为着某种信念忘却生死 超越生死。但是更多的时候,这个连小学也没读过、连封家信也不会写的普通士兵意识到的只是一种求生的本能。他在责怪自己,但在未知的命运面前他变得那么得无奈、那么得无力。
一九五四年元月二十,一万四千九百名志愿军战俘被美国第七舰队送往台湾。同样是离开异国他乡,同样是回到自己祖国,这一万四千九百名战俘与六千六百七十三名回到大陆的志愿军战俘却有着各自不同的心境。因为年龄、出身、信仰,他们做出各自不同的选择,因为这次选择他们有了各自不同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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