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纪念？越共总书记广州之旅传递信号不简单

苏林在广州参观越南爱国烈士范鸿泰之墓。图自新华社

编者按

8月18日至20日，越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苏林来华进行国事访问。中国也成为他本月初就任越共中央总书记后出访的首个国家。访问期间，苏林首站抵达广州寻访胡志明在中国开展革命活动的红色足迹，并同中越友好人士交流互动。苏林本次访华首站选择广州有何深意？《凤凰大参考》为您解读。

核心提要

1. 苏林此次访华首选广州，不仅仅是简单的外交安排，而是具有深刻的寓意。 首先是缅怀和朝圣之旅，广州是越南共产党组织的起源地，也是中越两党合作的起点和中越两党友谊集中体现地，在短短几小时内的拜祭和参观，苏林传递出这样的消息——他会坚定不移地继续走社会主义道路，回应越南是否会被美国“和平演变”的担忧，也让中方放心。

2. 其次，苏林也接待了一批中越友好人士，包括曾参与越南抗法战争并多次会见胡志明主席的黄群先生，还有长期从事中越友好工作的冯永孚先生，他曾将稿费捐出支持越南抗美斗争。 苏林此举也是在向中方表示，越南吃水不忘挖井人，铭记当年中国对越南的援助，会继续坚持中越友好。

3. 最后，苏林也通过家族革命史的讲述，表示自己是胡志明事业的继承人。 当前苏林家族也被越南官方媒体作为红色家族进行报道，虽然苏林并非出身于胡志明等早期革命者聚集的义安省，但其家乡兴安省也是英雄辈出，他的两位叔公是越共早期的重要人物，在革命中牺牲。 他的曾祖母吴氏李还曾救助过多位越共高层，并受到胡志明主席的表彰。 苏林对先辈的历史引以为豪，他未来也会在治国理政中表现出自己的独特风格和特色。

文 | 复旦大学中国与周边国家关系研究中心主任 赵卫华教授

编辑 | 侯逸超 黎人恺

▎越共中央总书记、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主席苏林偕夫人和越南高级代表团抵达广州。图源：星岛日报

越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苏林7月18-20日对华进行了正式友好访问，在如此紧凑的时间里，他还先后访问了广州和北京两地，并且首先访问了广州。

尽管他在广州仅仅停留了4个小时，在如此紧凑的时间里，他不仅会见了广东省省领导和对越友好人士，还拜祭了越南反法志士范鸿泰烈士墓、参观了越南青年革命同志会遗志和黄花岗烈士墓。苏林此行为什么将广州作为访华首访之地呢？这就要从广州在越共的历史和中越两党风雨同舟革命历史中特殊的地位说起，同时也是和苏林家族的历史分不开的。

广州是越南共产党组织的起源地

▎ 相关展览陈列。图自广州日报

越南共产主义革命的星星之火首先始于广州，然后才传遍整个越南大地。胡志明主席是越南最早的共产主义革命者。他早年到法国寻求救国之路，在法国期间，胡志明先是加入了法国社会党，后来参与了法国共产党的创建，成为法共的创始人之一。1924年11月，胡志明化名李瑞，以共产国际东方组干部，国际农民协会主席团委员的身份来到广州。他公开的身份是苏联顾问鲍罗廷的秘书，实际上则担负着共产国际在东南亚发展革命的重任。

到广州后不久，胡志明会见了越南国民党和独立运动领袖潘佩珠。潘佩珠与胡志明的父亲是同榜进士，而且都是乂安人，一直将胡志明视为子侄辈来对待。潘佩珠早期发动东游运动，幻想依靠日本争取越南独立，但却发现日本的真实目的是取代法国侵略越南。

▎1920年代的胡志明

在失望之余，恰遇孙中山先生，同时也萌生了社会主义思想和联俄抗法的想法，早在遇到胡志明之前，潘佩珠既已会见了苏俄驻华大使，企图借助苏联的援助实现越南独立。此次在广州相遇后，两人商讨了越南国民党改组的问题，潘佩珠对胡志明的建议非常感兴趣，并将其掌握的越南国民党成员名单悉数交给了胡志明。

潘佩珠被法国诱捕后，胡志明根据其提供的名单联系上了越南国民党在广州的少壮派组织心心社。 心心社的成员，包括1924年6月因刺杀法国驻越南总督马兰未遂而牺牲的范鸿泰，基本上都是潘佩珠从乂安带出的子弟兵。

因为共同的革命志向，又都是乂安同乡的缘故，胡志明很快取得了心心社成员的信任。1925年6月，胡志明直接在心心社的基础上建立了越南第一个共产主义革命组织越南青年共产团，为了吸引更多有志于投身越南独立事业革命青年加入，越南青年共产团对外公布的名称为越南青年革命同志会（以下简称"青年"）。

▎ 苏林在广州参观越南革命青年同志会总部旧址。图源：越通社

"青年"创始成员共有9人，分别是胡志明、黎鸿山、胡松茂、黎鸿丰、王实莺、黎光达、张云领、刘国龙、林德树。胡志明任书记，除了胡志明来自共产国际外，其他8个成员全部是原心心社成员。而且，除了林德树来自太平省外，其余8人全部来自乂安省。就是这几个来自乂安的青年人（胡志明当年也仅仅35岁）在广州点燃的星星之火，不久之后经由胡志明在广州举办的“特别政治训练班”迅速燃遍了越南大地。

▎ 乂安省（又作“义安省”）位于越南中北部。苏林出身自北部毗邻河内的兴安省。图源见水印

广州大革命失败后，胡志明一度失去和“青年”的联系。在上述背景下，青年分裂为印度支那共产党和安南共产党两个组织，1930年2月年两党在胡志明调解下又合并组成了统一的越南共产党。虽然日后越南共产党曾多次易名，并合并了印度支那共产主义联盟等其它党派，但其核心一直是胡志明1925年在广州成立的越南青年革命同志会。可以说，广州不仅是越南共产主义革命思想的发源地，也是越南共产党组织的发源地。

广州是中越两党友谊集中体现地

▎ 广州越南青年政治训练班（越南青年革命同志会）旧址。图自广州日报

1925年6月在广州成立“青年”后，胡志明依据潘佩珠留下的名单，将大量越南革命青年从越南招至广州接受革命训练，为此他创办了“特别政治训练班”， 培训班以胡志明为主讲，胡松茂和黎鸿丰为助教，同时也邀请中共中央在广州的领导同志如周恩来、陈延年、恽代英、萧楚女、彭湃、李富春、刘少奇前来授课，间或还邀请苏联顾问鲍罗廷前来做专题讲座。在越共尚处于萌芽状态之时，其与中共的思想交流既已开始。

当时，胡志明带着共产国际到东南亚发动革命的使命而来，但当时却并没有前往越南或东南亚其它国家，而是将大量越南革命青年招到了广州受训。这些前来受训的革命青年的住宿、生活费用和培训班的后勤保障主要都是由中共中央来负责的。当时，国共两党尚处于合作时期，因此越南青年的住宿主要安排在黄埔军校附近，受训学员的生活费以及“特别政治训练班”上课场所等均有中共中央提供经费解决。中国共产党在越南共产党萌芽时期既已向其伸出了援助之手，为越共思想和组织的建立奠定了基础。

▎邓小平与胡志明。图源见水印

从1925年6月至1927年，在中国共产党的帮助下，“特别政治训练班”，先后培训出了包括范文同、阮良朋、陈富、冯志坚、武元博（即洪水）、阮氏明开、黄文欢、李班等在内了200余名越南革命青年。这些革命青年在广州在此接受了胡志明共产主义思想和革命理论的初步培训后，大部分返回越南从事民族独立运动，成为越南革命的火种。一些优秀学员则被胡志明送往莫斯科深造，如陈富和黎鸿山。另有一些人则继续留在中国深造，如黎鸿丰、张云岭、李班和洪水等人又进入黄埔军校学习。

越南共产党最初十年中的历任总书记几乎悉数由这批人中产生，除去此后的牺牲者和部分变节者，这些人日后大多成为越南党政军的高级领导人，如陈富、黎鸿峰先后担任越共（当时称印度支那共产党）总书记，阮世明开担任越共中央委员兼西贡市委书记；范文同后来先后担任越南外交部部长和政府总理，武元甲长期担任越南国防部部长，黄文欢则先后担任越南首任驻华大使和越南国会副主席，洪水不仅先后参加了长征和抗日战争，回越南又继续参加抗法战争，成为著名的两国将军。

▎ 洪水响应胡志明主席号召，积极投身中国革命，参加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成为新中国开国将领中唯一的外籍将军和世界上少有的“两国将军”。图源：维基百科

可以说，中国共产党当年在广州对于胡志明及其“特别政治训练班”无私的援助，对于越共从思想上和组织上建党，发挥了及其重要的作用，中越两党在思想上的交流和组织上的合作就是从广州大革命时期开始的，广州确系中越两党友谊的发源地。

另外，苏林1957年7月生于兴安省文江县义柱乡春桥村，这是一个在越南拥有爱国和革命传统的村庄，位于河内西南大约30公里的地方。依据越南官方提供的消息，在近现代越南反帝反殖反封建革命斗争中，春桥村涌现出了一大批爱国人士和英雄人物，其中尤其以苏家为最。

如苏林的两位叔公苏振和苏孝均是印度支那共产党早期党员，是越南早期共产主义运动的代表人物，先后于1936年和1944年牺牲于革命征程中。而其曾祖母吴氏李则先后救助过黄文树、黄国越、陈辉寮、陈子平等越共高层，1946年曾受到胡志明主席的接见表彰，2013年又被越南政府授予英雄母亲称号。在印度支那共产党第二届代表大会158名代表中，仅春桥籍代表就有黎文良、黎简（即苏易）、苏维、苏光斗（即苏典）、陈子平（越南人民军少将）等五人，其中有3名出自苏氏家族。一个家族占据全部158名代表中的3名，这在越共历史上也是极为罕见的。

▎苏林的父亲苏权，上校军衔，1996年去世。2015年越南政府追授他“人民武装力量英雄”称号。图源：维基百科

在苏林的长辈当中，此前见诸越南媒体并被中国人了解的只有其父亲苏权。苏权系越南人民军特工部队指挥员，在越南统一前曾长期潜伏南方，直到国家统一后才被调回家乡。除了苏权之外，苏林的两位堂叔公苏光斗和黎简曾与其叔公苏振、苏孝一同参加革命。苏光斗后来先后出任越南驻苏联临时代办、外交部党委书记、内政部副部长、中央行政学院院长；黎简此后出任越南公安部部长、政治保卫局局长、最高法院副院长。而其另一位堂叔公苏维后来曾出任越南国家经济委员会主席。苏林先辈上述历史，也使的苏林引以为豪，也被现在越南官方媒体作为爱国和革命的红色家族来宣传。

苏林广州之旅的三重寓意

正因为上述原因，苏林此行首选广州不仅仅是简单的外交之旅，而是具有深刻的寓意。

首先，这是一次缅怀和朝圣之旅。 苏林此次访华首选广州，在广州的短短数小时内，他拜祭了范鸿泰烈士墓，参观缅怀越南青年革命同志会的遗址。

通过上述行动他其实是在向外界传达这样的信息：他是胡志明主席事业的继承人，他会坚定不移的沿着胡志明主席和各位革命先辈开创的道路前行，继续坚定不移的走社会主义道路。

这一方面是回应自媒体和网络上频频传出的关于越南是否会被和平演变的担忧，以这次寓意深刻行程向中方表明越南在他的领导下不会偏离社会主义的方向，从而使中方放心。

其次，这次广州之行，苏林在非常紧张的时间里还接待了中越友好人士。 这其中包括原广东省外事办公室主任黄群先生，他曾是越南华侨，参加过越南抗法战争，在抗法期间多次和胡志明主席见面。还有长期在高校从事中越友好工作和越南研究的冯永浮研究员 ，以及当年在胡志明主席访华时曾入住的广州从化疗养院的护理人员。

▎苏林接见黄群先生。图自越通社

当年，冯永孚老师翻译的越南诗歌发表在人民日报上，收到稿费9块6毛钱，他将其中的9块钱捐献给了越南大使馆用来抗美。9块钱在现在看来数目很小，但在60年代确实是一个人的生活费。冯老师捐献9块钱的稿费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个人的小事，但是却是那个年代中国人民对越南抗美斗争毫无保留支援的缩影。世界上除了中国，很难有其他民族可以做到这种程度。苏林接见冯老师和黄群大使等一批中越友好人士，也是在向中方表示，越南吃水不忘挖井人，铭记当年中国在抗美救国战争中的援助，会继续坚持中越友好。

▎ 苏林接见冯永孚研究员。图自作者

另外，苏林此次到广州缅怀胡志明主席，除了上述寓意外，同时还释放出更深层次的寓意，他不仅仅会延续阮富仲时期反腐防变和坚持社会主义方向的路线，更重要的是他是胡志明主席事业的继承人，这也意味着在不远的将来，一定在治国理政中表现出自己独特的风格和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