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核试验搅动东亚利益格局
2006年10月28日 10:58商务周刊

在朝鲜欲借核试验堂而皇之地与美签署互不侵犯条约诉求的战术成功背后,他们所能够拥有的选择与其导向的战略目标之间的距离也许越来越远了。

10月9日,当世界媒体的目光还聚焦在日本新当选首相安倍晋三访问北京之时,入会资格严格限制的“专有核俱乐部”被迫再次扩容,迎来了它第9个也是最不受欢迎的成员——朝鲜。当日朝鲜中央通讯社报道,朝鲜在当天上午“安全、成功地”进行了核试验。据韩国国家情报院称,此次核试验地点位于朝鲜咸镜北道花台郡舞水端里一座山的地下水平坑道内,距朝鲜发射“大浦洞Ⅱ”号导弹的发射场不远,此次核试验大约相当于为550吨至800吨当量的TNT炸药。

针对朝鲜单方面进行核试验的行动,各国纷纷谴责自不待言,世界各大媒体也纷纷发表各自观点。10月16日出版的美国《新闻周刊》杂志刊登了华盛顿国际政策研究中心亚洲项目部主任塞利格·哈里森(SeligS.Harrison)近日结束对朝鲜的第10次访问后撰写的文章,这篇题为《朝核危机——平壤到底想要什么?》的文章写到,作者最近一次对平壤的访问中发现,美国财政部于去年9月23日(朝核问题六方会谈初步协议签订后仅四天)对澳门汇业银行(BancoDeltaAsia)实施金融制裁,指责其帮助朝鲜洗黑钱和流通美元假钞的举动激怒了朝鲜。朝鲜的领导人表示,在中断了同汇业银行的业务后,世界其他银行也切断了同朝鲜的联系,朝鲜的银行和贸易机构现在很难开展海外业务,消费品进口因此大受打击,而这是朝鲜政府放开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此前,朝鲜外交部发言人不止一次地明确表示,在美国没有解除制裁威胁前,朝鲜不会恢复参加有关核武器问题的六方会谈。所以,作者认为美国的金融制裁是朝鲜在7月份进行导弹试验和这次核试验的直接导火索。在朝鲜人眼中,似乎必须要采取“以强制强”的做法来维护民族尊严,而且有可能的话还会为开启朝美双边会谈、解除美对朝经济制裁带来新的契机。至于“以强制强”所带来的后果,朝方的高级官员对作者给出的回答是:“既然‘软’策略不起作用,我们也没什么好担心会失去的了。”

10月9日出版的《纽约时报》也认为,朝鲜此次核试验“开创了东亚新的战略现实”。文章指出,朝鲜的举动表明,朝鲜领导人其实想通过这次核试验得到美国对其地缘政治上的某种承认,使两国关系正常化,就像1998年的印巴核试验一样,巴基斯坦后来甚至还成为了以美国为首的北约的盟友。有印度开了打破《核不扩散条约》约束的先例,又有巴基斯坦继之而起,为什么朝鲜就不可以?但目前的情况是,“开创的这个战略现实未必是他(金正日)所想要的”。10月3日,当朝鲜威胁说将在未来“不确定”的时间进行核试验时,在华盛顿,希望将金正日赶下台的观点就逐渐占了上风,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美高级官员还表示:“(朝鲜核试验)无疑是在中国背后点了一把火,将使世界形成一个反对朝鲜的统一战线。”

然而,无论导致此次朝鲜核试验的直接原因是什么,也不论朝鲜的“挑衅”最终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在长期和平时代,一个小国制造出如此紧张的国际局势,甚至敢与超级大国走向高度危险的对抗,似乎殊不可解。但熟悉东亚地缘政治的人都知道,从地理上看,东亚包含了大中小六个国家,中国、俄国、日本,属于东亚地区最具有势力与潜在力量的三个国家,这些国家至少拥有经济、政治、军事这三大块力量的一个闪光点。韩国无论从何种角度看,这三种力量都只能算是一个中等强国。剩下的就是朝鲜与蒙古,这两个国家人口基数不大,经济实力相对较弱,所以只能算在小国范围。这三大一中二小的国家构成了东亚特有的结构。

重要的是,东亚的这种地缘结构其实不单单就影响着自己,而是具有世界性的影响力。这个地区的力量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地区所不能比拟:其中有世界上领土最大的国家俄国,且拥有世界上最大的核武器库,有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日本,有拥有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中国,中俄还是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除东亚之外,世界上几乎就再没有这样力量如此集中的地区。美国《大西洋月刊》主笔、著名国际关系与外交事务专家罗伯特·卡普兰(RobertD.Kaplan),在最新的10月号杂志上发表的一篇名为《当朝鲜垮台》的文章中指出:“东亚是世界性的东亚,东亚的任何局势变化,都能够牵动世界上的任何潜在力量进行暗中角逐。”

而这其中,朝鲜直面中国边境,与中国有着超过1300多公里的边境线,同时也与俄罗斯有陆地领土接壤。只要稍加留意,就可看出朝鲜的地理位置具有轴心特征,整个半岛的陆地地型呈细长狭小,所以从地理位置上看,朝鲜是中俄两国的最后战略防线,其战略价值尤为重要。

罗伯特·卡普兰指出,不管承不承认,朝鲜是中国用来制衡美国在东亚霸权的一张牌,正如中国同样是朝鲜反制美国的一张牌。但对于中国来说,朝鲜问题的复杂性在于正当的国家利益与过时的军国冒险交织。中国的国家利益是什么?中国的领导人多次强调,21世纪的前20年是中国必须抓住的战略机遇期,是中华再次复兴的关键阶段。这一阶段,中国主要任务是国内发展,这需要有一个稳定和平的周边环境。而朝鲜要发展核武器势必受到亚洲周边国家以及全世界的反对,如果朝鲜一意孤行,可能面临全面的经济、金融、能源制裁,甚至发展到美日对朝鲜的核设施进行“精确摧毁”的热战。

朝鲜是中国的邻国,与东北重工业基地接壤,靠接中国的首都,并能影响到东部沿海地区。但朝鲜又是一个连国民口粮、基本生产能源都需要依靠外来援助的穷国,据中国政府估计,现在在中国境内有数十万朝鲜难民,如果联合国通过制裁朝鲜的决议,则朝鲜的经济将面临崩溃的危险,到时一旦朝鲜难民涌入,中国边境省份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中国所努力营造的“和平的周边环境”也将付之东流。这也正是中国在联合国上一再发力,避免朝鲜被施行全面制裁的原因所在。但如果朝鲜不顾中国的利益而强行推行其“先军政治”冒险,则中国将面临一个“两面不讨好”的局面。

针对这种局面,非赢利组织CrisisGroup在今年2月份发布的一份长达46页、题为《中国和朝鲜:永远的同志?》的报告中也指出:朝鲜的地域政治价值,随便加以什么样的形容都不过分,由于东亚独特的结构,以及朝鲜承上启下拥有与中俄两大国领土接壤的位置,其价值致使其汇集了众多强国的赌注。报告认为,从朝鲜在打擦边球中对重回《核不扩散条约》持有条件的保留态度来看,金正日发动危机的首要战略考量,还是以谋求朝鲜的外交和内政利益为主,用“核武器牌”逼美做出外交妥协。但与1993—1994年的第一次朝核危机和2002年的第二次朝核危机不同,此次危机发生时,中国正处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关键阶段,与韩国关系日益密切,尤其是两国在经济及贸易领域的合作与依存度进一步加深,所以,没有人愿意看到一个拥有核武器的朝鲜作为自己的邻邦。

“但是由于朝鲜‘越来越不听中国的话’,所以在朝美双方大玩胡萝卜与大棒并用的游戏中,朝鲜人极有可能认为,如果不让原子弹出面说话,不足以把危机升级到让美国人恐惧因而做出让步的地步。”该报告指出,若朝鲜进行核试验,将很有可能引发该地区一系列的发酵反应,日本、韩国甚至中国台湾都会以安全为由开展军备竞赛,而中国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即是朝鲜核试验引发局部“热战”,美国以此为借口对朝鲜进行单边袭击,日本和韩国也有可能找到充足的理由对朝鲜进行“先发制人”的打击。到时,无论中国自己是否直接参与,对中国的经济发展都将是灾难性的。

尽管中国与美国在朝鲜半岛无核化的目标上是一致的,但对于如何达到该目标,中国却有着自己的看法。在朝鲜半岛无核化这个目标的基础上,中国首要确保的几个任务是:避免朝核危机升级对中国经济发展造成损失;将朝鲜纳入中国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的计划中,从经济上增强该地区的稳定性;通过进行贸易和投资来逐步取代对朝援助的经济负担等。

虽然国际一些人士还在因为此次核试验规模小于1000吨TNT炸药当量而猜测可能是朝鲜所放的又一个“烟幕弹”,但从核试验宣布后各国的反应来看,朝核危机的相关利益方不再将朝鲜的示威看作“儿戏”,在这一点上,金正日达到了自己的战术目标。但在他意欲借此次示威堂而皇之地与美签署互不侵犯条约诉求背后,朝鲜政府所能拥有的选择与其导向的战略目标之间的距离也许越来越远了。



作者: 刘婷   编辑: liao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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