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替

在中美关系被称为“21世纪最重要的外交关系（没有之一）”、在美式英语教育从幼儿园娃娃抓起的这个时代，在国人眼里，作为现代文明发祥地的欧洲似乎越来越只有旅游价值了。不过，最近这一周，欧洲以震撼的方式告诉我们，世界还是离不开欧洲。

近日我在德国柏林参加某大赛的评选工作，在4月15日的颁奖典礼上，有俄罗斯评委在用刚到手的iPad看冰岛火山爆发的新闻，我光顾着凑热闹看iPad的功能了，没意识这对我也有重大影响，况且冰岛离德国还远着呢。结果第二天早晨悲剧了，电视台报道说，因为火山灰影响飞行安全，“欧飞控”（EuroControl，即欧洲空中航行安全组织）宣布西欧、北欧机场关闭。第一天就停飞了17000架，未来五天都是如此。

负责欧洲空中安全的“欧飞控”，是设在布鲁塞尔的欧盟机构，对于欧洲各国的航空有直接控制权。这样的权力也是逐步形成的。2002年7月1日，位于德国南部的巴登-符腾堡邦乌伯林根市上空发生空难，一架俄罗斯航班和一架DHL快递公司的货机因瑞士调度人员失误而相撞。从此以后在全欧，飞行安全一盘棋的想法深入人心，各国均心甘情愿地接受飞行控制主权上交的事实，以免类似协调不灵的悲剧再次上演。“欧飞控”禁令一下，西欧、北欧上空的飞机屈指可数。

就这样，欧洲成了“9·11”事件以来全世界最大的禁飞区。我本人没有像普通游客一样遭罪，大赛组织者全程安排我们住宿，并帮助联系航空公司，在柏林躲火山灰的日子基本是在大家讲各国笑话中度过。但对于欧洲航空公司来说，每天几十亿欧元的损失不是笑话，而是巨大的灾难。欧盟派出的北约飞机试飞结果证明，飞机引擎的确受到火山灰的破坏，但荷航、英航、德国汉莎纷纷派出了自己的试飞航班，甚至有的CEO还亲自参与试飞，以证明“欧飞控”渲染灾情，其实没事情。最终打破禁令的是英航丹佛-伦敦航班，在伦敦上空盘旋逼迫“欧飞控”开放机场。第二天，全欧机场开放。这样全世界航空公司才跟进，22日，我终于乘着中国海南航空公司的特别增加航班490A飞回北京。

谢天谢地，这次爆发的冰岛埃亚菲亚德拉冰盖冰川（Eyjafjallajkull）火山，并没有唤醒它恐怖的邻居海克拉火山，后者被称为地狱之门。假设海克拉也爆发，我大概只能考虑乘坐大约五天的火车，绕道莫斯科回北京了。而且如果那样，根据科学家的判断，火山灰云会让很多生物灭种。

这是没有欧洲飞机的一周，整个国际交往和全球化过程受到了意外的打击。波兰总统葬礼，包括奥巴马在内的无数国际政要因欧洲禁飞而无法前往。德国总理默克尔在北京访问，无法直飞回国，只好先飞回南欧葡萄牙首都里斯本，然后坐车回国，再乘直升机去波兰。在非洲的英国企业高管，花了数万英镑想办法赶回国。一个歌手，为了回国，只能和出租车司机换自己夏季演唱会的贵宾票。所有这周的欧洲国际会议都被耽搁、取消，而欧洲人也无法去其他地方参加任何国际会议和商谈。DHL等快递公司中断了和欧洲有关的快运，欧洲以外的全球主要机场都堆满了出口欧洲但已经腐烂的花卉和食品海鲜。

如果假设海克拉火山接着让这种状态持续一年，整个世界大约要正视这个事实:没有欧洲飞机参与的全球化还存在吗？没有飞机的欧洲，还能保持今天的富裕和繁荣吗？也许西欧（英德法）会迅速衰退，南欧和中欧迅速取代它们，而世界会议将会集中在香港、纽约和北京召开，再久点，伦敦、巴黎和柏林将成为很少人住的废都。

这提醒我们，全球化比我们想象的要更依赖现实交通，而且其实成本远远不是鼠标点击一下这么简单。其实全球化说辞背后隐藏的很多障碍，会在某些特定时候成为盖过一切的因素，摧毁脆弱的全球化。全球化必须有暴利可图，才可能让这些障碍显得不那么重要。

另外，当全球气候科学家和政治家都在哥本哈根讨论世界变暖的未来的时候，竟然没人提前预测到这座小小的冰岛火山会让欧洲禁飞一周。自然显然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大，人定胜天依然是不合实际的梦想，而文明真的有可能会再次像庞贝城一样迅速被淹没。

在因躲避火山灰而困在柏林的这一周，我还想到了爱情，想到了人生的短暂，想到了存在的意义。海航飞机在北京机场落地的那瞬间，我给美眉发了一个短消息:我已降落在北京，我很爱你。全球化和2.0时代，我们依然需要互相温暖。

我们其实无法离开欧洲。其实我们谁都离不开谁。

（作者系资深媒体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