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从美国回来，华尔街已经开始了生机勃勃的复苏，虽然其他地方或其他国家尚未如此。我在一场由美国和欧洲国家的外交官参与的会议上发表了演讲，以了解地缘政治的情况。

去年9月15日，雷曼兄弟破产，在经历了一场由此引发的灾难之后，世界经济正逐步恢复正常，人们自然就把注意力转向这场危机长期的影响。

经济模式从来都不擅长预测经济周期中的转折点，但在这种情况下，它们完全是无用的。有两种可能的情况可以估计长期的政治和意识形态的影响。

第一种假设在这场危机中自始自终主导了人们的想法，在这种情况下，信贷危机的通货紧缩力量占优势，全球陷入经济衰退的状况持续多年， 失业率上升的水平与20世纪30年代时相当。如果是那样的话，这场危机真的将结束美国的统治地位——不仅仅是作为一个全球大国，而且也是作为一个经济模式和政治灵感的来源。但并不是彻底地把全球领导地位转交给欧洲或其他国家——如果我们认真对待萨科齐总统这位必胜主义者在伦敦的20国集团首脑会议之后的关于盎格鲁-撒克逊模式（Anglo-Saxon model，又称“新美国模式”，是指80年代里根和撒切尔夫人发动新保守主义革命后发展起来的经济模式）消亡的言辞——长期的经济衰退会带来混乱。

要成为值得信赖的经济领袖，中国还不够先进。至于欧洲，在长期的经济衰退中，其遭受的体制损害甚至会比美国更为严重，就像20世纪30年代时那样。总之，这场广泛预测的经济衰退会导致产生被一些投资者称之为“疯狂的麦克斯”（Mad Max）的世界:全球处于无政府状态，唯一拥有的资产将是农田和油井——以及使用枪支和弹药来保护这些资产。

另一种假设可能是货币和财政刺激成功，整个世界回到正常状态，经济恢复增长，并且大约在一年之内使失业状况缓和。根据各种评论来判断，这种良性的结果是不可能的。但是在华尔街和许多亚洲国家，这已经成为主流性的假设情况。

在我看来，良性假设是所有政策讨论的重点，原因有两个。第一，因为经济理论告诉我们，财政和货币政策的膨胀将取得成功，并且成功的征兆开始显现。第二个原因是经济相当于“帕斯卡赌注”（Pascal's Wager，著名的十七世纪数学家布莱斯·帕斯卡把中立原理应用于宗教的忠诚上）:假如世界即将崩溃，陷入无政府状态，并且没有什么能阻止这种发展趋势，预测它什么好处都没有。另一方面，假如能够避免世界的这种结局，奉行这一假设将更有可能带来世界的复苏。但即使相信这种良性假设，可能仍会有一些大的动荡出现。

金融危机已深深地改变了美国的政治。这使选民相信需要政府，相信那些信任政府的领导人。选举产生的内阁将致力于有能力的政府，情况已经改善，因为选民们已经注意到了。因此，美国和欧洲的意识形态已经更为接近。布什政府在外交、社会和环境方面的一些政策已经被推翻，由此传递的信息是，美国人不再生活在和其他人不同的星球上了。因此，作为整个民主世界的政治模式，美国已变得更具吸引力。

不那么明显的是，美国的经济模式——完全不是没有信用的——可能会在这场经济危机中得到巩固。如果美国恢复到经济增长速度远超过欧洲和日本的情况，这场危机将再次肯定盎格鲁-撒克逊资本主义制度的应变能力，如果没有混淆完全放松管制的市场原教旨主义（market fundamentalism，是指市场可以自动恢复平衡，不需政府以任何方式进行干预）的话。

此外，通过推进奥巴马提出的清洁能源和医疗保健改革的议程，这场危机可能会加强美国的经济结构。发展新能源将发挥美国的技术优势，而正确地管理医疗改革则可以减少曾击溃了美国许多行业的成本负担。

对欧洲来说，危机加剧了三个截然不同的问题。第一个问题，全球“去杠杆化”对德国的影响比美国或英国的更大。第二个问题，东欧地区面临灾难性的金融危机，就像12年前泰国和印尼所碰到的那样。第三个问题，欧元已经变成脆弱的根源，而不再是优势，因为欧洲的主权借款人不能再印刷他们自己的货币，这使他们易于违约，就像美国的州政府和地方政府那样。

这场金融风暴的结果是，欧洲将可能变得更加向内导向。这个问题将不得不重新进行讨论，因为维持现状可能不符合欧元的生存，也不符合现在普遍要求的新的财务条例。在中欧，德国强加实行的严厉的经济改革带来痛苦后果，欧盟委员会或者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交换财政支持，这些可能会加强俄罗斯——其在处理自己的金融危机时，表现得出人意料的好——的影响力。

在看看亚洲，日本遭受的打击甚至超过德国，这场危机已成为彻头彻尾的灾难，出口导向型增长的经济模式已经无法让人相信了。

中国已经了解到过度依赖出口的危险，目前正在努力把重心转移到国内经济增长，这将减缓生产率的提高和经济的发展。

最后，作为一种储备货币，美元的地位是什么？有些人认为美国的预算赤字和货币扩张将破坏美元的国际地位，必须寻找另一种能够以更强大的财政和货币基金为基础的货币。目前还没有这样的货币，除了可能是人民币——外国投资者不能合法拥有人民币。

那些认为美元将会因为这场全球性的危机而崩溃的人忘记了一件事，即要出售一种货币，就需要再买另一种。货币游戏不是选美比赛，而是一场“选丑比赛”，在这场游戏中，投资者必须选出一种最不丑陋的货币。

在某些方面，这是真正的全球地缘政治。这场危机可能已经显示出美国的经济和政治模式的严重缺陷，但其他国家的弱点更加明显。合乎逻辑的结论是，奥巴马总统领导的危机后的美国将会比布什时期的美国更强大和更有影响力。

（文章节选自《泰晤士报》，经过编辑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