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老人不仅仅是“活下去”

近日，敬老院再起风波。

据新京报报道，7月22日，黑龙江省青冈县一敬老院四名老人睾丸遭到“院友”恶意切除，四人都是“失能老人”。在最初被发现的三人中，一人81岁，一人约70岁，一人53岁。

据报道，7月23日15时许敬老院院长巡查时，才发现有三名老人睾丸被割除。送往县医院检查发现，1人睾丸双侧被割除，2人睾丸单侧被割除。一名53岁伤者接受当地媒体采访时称，行凶者平时帮老人打饭，事发前曾因剩饭问题发生争吵。事发时，受伤者正在睡觉，突然感到下身疼痛，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王某正用刀割自己下体。“当时他说要割下来做药材，我根本无力反抗。”

三人之外，在警方事后的排查中，又发现一伤者，他的双侧睾丸也被割除。目前，伤者已被送至哈医大四院进行救治。青冈县委宣传部负责人表示，犯罪嫌疑人王某也是该院院民，今年46岁，“看上去有些智障”， 目前已被警方控制，公安机关正在鉴定。

此次事件是2013年海伦敬老院火灾后又一起严重的黑龙江敬老院悲剧，而后者曾导致11名老人死亡。 2013年7月26日凌晨，黑龙江省海伦市联合敬老院的住院处发生了火灾， 11名在那里养老的老人被烧死。经公安部门确认，悲剧是由于敬老院内一入住老人财物丢失，为泄私愤纵火而致。

仔细看来，这两个案件有着惊人的相似性：在7月22日发生的“割睾丸”案件中，伤者是在敬老院院长巡查时才被发现的，彼时时间已过长，老人伤口感染，甚至有一人是在警方排查时才被发现；而在去年的纵火案中，事发当晚特护病房没有值班人员。时任海伦市民政局副局长张守林承认，如果增加些值班人员，伤亡人数可能少些；第三个相似点是，悲剧直接诱因是敬老院老人之间的矛盾和纠纷。

“割睾丸”事件发生后，敬老院及养老话题再拨人们心中隐痛。两个事件皆引发了人们对敬老院安全的质疑：火灾发生的海伦市联合敬老院三栋楼都有灭火器和消火栓，但起火的住院处只有灭火器，没有消火栓；而“割睾丸”事件发生的青冈县敬老院并没有对院内精神疾病类人员重点关照和护理，为事件埋下了隐患。

众所周知的是，养老院用工需谨慎，没有耐心和专业技巧的护理人员不适合在养老院工作；其次，护理人员巡房时间是否间隔过长，事发后无法及时发现导致时间过长伤口感染？不能自理的老人房间的巡视时间是否应当被规范，且床头是否需要配备呼叫器？

专业化服务人才少，敬老院面临服务管理之觞

随着“银色浪潮”的到来，中国的人口老龄化已经非常现实地摆在全社会面前。据媒体的公开报道，到2050年，老年人占中国内地总人口的比例将上升至约四分之一。联合国(UN)数据显示，到2030年，65岁以上人群所占比例将从2011年的9%增长一倍，达到18%。到本世纪中期，中国将有近5亿人超过60岁，这个数字超过美国人口总数。

与持续增长的老龄人口数量相较的，是专业服务人才的巨大缺口。

敬老院在传统中有“三难”：养老设施建设用地难落实，信贷和融资难到位，第三难，则是养老服务人员难招难留。针对高龄、失能、困难老人，更是缺乏专业有经验的服务人员。国家卫计委科学技术研究所所长马旭曾公开表示，目前中国需要1000万养老服务人员，缺口巨大，作为“养老”一部分的“居家养老”，更是存在巨大缺口，问题多多，例如：居家养老的养老服务人员素质低，多是下岗失业人员或流动人员，只能接受简单培训。志愿者来源不稳定也限制了服务水平的提高。作为公益性岗位，助老员工的工资待遇标准相当低。即使在东部沿海发达地区，提供“五险一金”后，每人每月收入多在2000元以下。

培训专业护理人员、提高相关行业待遇刻不容缓。加强资质认证，努力建成专业性较强的专业护理员队伍，这是提高服务管理水平、避免危险发生的重要一环。

关注失能老人，填补制度与服务的空白

事件中受伤害的四人中，有几位都是失能老人。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是占比非常高的庞大群体。

照料失能老人，迫切需要培育和发展一批护理型养老机构，以满足日益增长的特殊人群集中照料的需求。目前与老龄化趋势相适应的失能老人护理服务行业尚未形成，更重要的是失能老人社会照料制度与服务空白，重度残疾失能老人的护理服务缺乏。前文中提到过的“居家养老”是对失能老人照顾中的重要一环，然而目前它也处于起步阶段，尚停留在保姆服务这一极为传统的模式，护理型养老院数量不足。

与紧缺的护理型养老院相对应的是中国庞大的失能老人群体。根据民政部的统计，截至2010年末，我国城乡失能老人总数达到3300万，占老年人口总数的19%。预测到2015年，我国部分失能和完全失能老年人将达4000万人。构建失能老人社会支持网络、建立护理型养老院迫在眉睫。

养老院改革：公办养老院需改革，外资养老院生存艰难

“公办养老院的床位紧，可民办养老院的床位却有大量空缺。”国家发改委社会发展司副司长郝福庆曾在之前的新闻中这样表示。公办和民办养老院在资源和竞争上极不不平衡。

全国老龄工作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闫青春说，目前最大的体制机制障碍，是现在整个养老服务领域面临着二元化体制并存的状况，公办的养老机构政府用财政投入建房子、添设备、招人员，而民办的却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即使现在有民办公助的办法和措施，但真正比较起来，主体投资还是民资，政府只是象征性、鼓励性地资助。但是建成之后往往又是在同等的价格、同等的条件下去竞争，由此就造成了一种竞争上的极端不平衡。”

针对公办养老院，民政部曾推进过相关改革，试图建立健全养老服务评估制度，以增加入住公办养老机构的公开透明性，保障孤老优抚对象、经济困难的孤寡、失能、高龄等老年人的需求。也有一些地区试图引入社会组织参与管理和经办公办养老院。

在此方面，广东曾提供过一个样本。广州市曾建立公办养老机构入住评估轮候网，规定入住公办养老院的老人，必须上网申请评估。同时，公办养老院的空余床位情况和排队轮候等信息也将第一时间在网上公开，有效防止了搞特权“走后门”的情况。“半年多以来，已有200多名老年人成功入住公办养老机构。”

除了公办和民营，在大城市还存在一些外资养老院。英国《金融时报》报道，进驻上海的星堡老年服务(Starcastle Senior Living)曾表示，他们在大陆遇到了各式各样的障碍，从文化到价格，在上海这样有逾350万老年人的富裕大城市，他们的区区几百张床位都很难住满。中国政府鼓励私营养老院运营商填补养老服务的空缺，甚至向本土运营商提供了激励。但私营护理服务的费用不在国家社保保障范围内，中国老人也不信任私营养老院。外资养老院“本土化”还需很长的道路要走。

事件的事后问责

事件发生之后，黑龙江省青冈县启动追责程序。青冈县纪委研究决定，对负有领导和监管责任的祯祥镇党委副书记、镇长魏明富，主管民政工作的党委副书记李冰，民政助理李永清和县民政局副局长梁勋4人立案调查，对负有直接责任的祯祥镇敬老院院长苏占海，副院长杨海、宋国臣3人立案调查。对祯祥镇党委书记马宝昌和县民政局长郑秀艳进行诫勉谈话。青冈县纪委还建议祯祥镇党委、政府免去李永清、苏占海、苗雨全、宋国臣职务。此次事件中构成渎职人员将被移送司法机关。

该事件仍在调查之中，仍在拨动人们心中隐痛。

正如福柯所说：年老时应该是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光。福柯强调老年在人生历程中的极端重要性，他说“老年人在历经人生艰苦的经验之后，熟练地掌握了一切生存的技巧，彼时他摆脱了一切外在的奴役，老年阶段是自我培育的关键所在。”这种说法难免添有福柯本人的理想主义的成分，却不失为一种思考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