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骏

7月17日，河南杞县发生民众因风传“钴60爆炸”而举家逃离当地的事件，让人充分见识了，现代社会中最原始的谣言传播也可以造成对公共秩序巨大的杀伤力。

面对这条消息，相信许多人首先不是惊讶于太平盛世之中民众心态还如此不稳，一条消息足以让他们举家逃难，而是错愕于，在一个全社会已拥有高度发达的资讯条件，“每个人都是信息中心”、“个人推动全球化进程”的时代，竟然还有那么多“不明真相的群众”仅仅是被谣言蛊惑就闹出如此大的响动，事件的源头竟然就是一把就给抓出来的那五个传谣者。

其实，当地有关政府部门在抓捕传谣者上表现得越是雷厉风行、成效卓著，人们越是不明白，为什么在抗衡谣言传播的第一时间里，看不到当地政府的雷厉风行、成效卓著？五个人闹出的响动，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民众携老扶幼成群出逃时，才激发了政府部门的雷厉风行，而且就这么轻易给正本清源了？

也许是杞县的官员们对当地民众的智商估计过高。不是有网帖声称，“谣言止于智者”，杞县民众举家而逃是因为盲目跟风吗？确实，如果他们理性一点，有些独立思考，一定会根据科学理论判断出，那么点钴60无论如何达不到爆炸的程度。这只要买本书看看就知道，或者上网搜索一下，也会有网站告诉你，还值得政府专门出告示吗？什么时代了，依赖心还如此强！

即使一点知识都没有，闹不清楚，也没关系，应该完全相信政府，要真的会发生爆炸，当地官员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警示，提前做不到的话，爆炸之前通告一下，无论如何也能做到。怎么可以随便拖家带口地跑出去，不等政府消息，却听信谣言？

如此既没有知识，又缺乏理性，更不相信政府，岂不是很给地方丢脸吗？幸亏当地政府事发后反应快，雷厉风行，又是发布权威消息，又是侦破谣言源头。这不，一下子就把民众安定下来了。

使人纳闷的是，这么容易稳住的民众，在谣言肆虐的最初几天里，为什么就没人同他们说，至少没把说的话给灌进他们的耳朵里去，而听凭他们被谣言误导？河南是农业大省，“安土重迁”的中国农民要做个决断，举家逃离，需要多大的勇气，需要多少思量，其间精心召开了多少次家庭会议，熬过几个不眠之夜？

在民众备受煎熬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人将消息有效地传达给他们，没有人及时抓捕传谣者，扬汤止沸；非得到民众大规模逃难，社会危象展现之际，才有雷厉风行的举措出来，很难不让人质疑，这举措的初衷到底是为了民众的安危，还是为了官员职位的安危？

中国政治强调地方官员“守土有责”，这不能简单理解为守住这块土地，土地不会逃难，不守也没关系；不能理解为守住这块土地上的民众，只要不跑，他们再心思惶恐，也没关系；而必须理解为对这块土地上人民的公共需求，如对安全、秩序以及相应的知情等方面的需求，承担了法定的责任。在民众焦虑的时候不显身影，而是稳坐钓鱼台，静候“谣言止于智者”，这是典型的庸碌无为，怠政懒政。

而当民众成群逃离影响地方政绩的时候，热衷于抓几个升斗小民，以传谣的罪名拘留之，那是典型的声东击西，难逃名为制止谣言，实为自我开脱之嫌。如果承认谣言有害，传谣者危害公共秩序，必须追究法律责任，哪怕只是转载一个帖子，也要予以拘留，以加深其本人和其他人对传谣的违法后果之严重性的印象，那么，好些地方官身居要津却无所作为，坐等谣言发酵，听其惑乱民众，不就是失职，不同样也应问责吗？

我国社会已进入一个“不确定时代”或曰“风险时代”，改革亟须向纵深处行进，社会经济生活日趋复杂化，各种突发事件正急剧增多。对此，基层政府必须有清醒的认识，把工作做在前面，而不能对应负的职责懈怠不敏，一旦事件发生，自我开脱却雷厉风行。“谣言止于智者”，前提是智者获得足够的信息，而且是有足够权威的信息。把这件事做好了，不是传谣者该不该抓，而是还有什么谣可以传，什么谣可以造的问题了。

（作者系上海大学社会学系教授）